在接了钱潮以后,那汤老者依旧马不停蹄,已经去过了不少的人家,也有不少的孩子,在他的面前拜别了自己的双亲,然后钻进马车之内。
马车正在疾驰中,道旁闪出了一个年轻人,离得很远便向青铜马车施礼,待马车走得近些停了下来,那个年轻人才说道:“弟子见过汤师伯。”
“起来吧,可是北面的事情又起了变化?”
“正是。”
那年轻人起身后便取出一封书信交给汤老者。
看过了信,汤老者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北面的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了吗?”
“只怕还要更糟糕才对,弟子一路不敢耽搁赶来给师伯送信,但路上到底还是有些时日,来之前弟子与几位师兄弟约好,那孩子若是真的有危险,也就只能现身去救他,可就怕暗中也有对面布置的人。”
“嗯,你们还是不露面的好,也罢,老夫就改一改行程,从这里直接去接那孩子,哼,闹得这么厉害,想来那个孩子至少是个可用之才,这一路我谁家也不去了,待接到那个孩子再说。”
“如此最好。”
接下来的路程,这辆青铜马车风驰电掣,不知道多少山水转瞬之间就被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大梁国,洛景城。
洛景城因洛水而得名,是梁国与晋国交界处的一座大城。起初为洛景寨,曾被晋国所夺,晋国为了经营此地将其扩建为洛景堡。梁国厉兵秣马数年方重新夺回。为保此地不再有失,梁国国主便在梁晋边境筑城,这便是洛景城的由来。
城筑好之后,原先的洛景堡依然在,只不过成了洛景城的瓮城,由此可见这洛景城之雄伟。不但雄伟,此城的修建一点也没有偷工减料,当时一向节俭的梁国国主为了筑造这座边城不但全国征发民夫工匠,还几乎搭上了七年国家的税赋才完工。仅这城墙,高逾五丈,修建时都是用上好坚硬的青条石垒砌,每筑一层便熔化铁汁灌注在条石的缝隙中,端的是一座边境雄城。
晋国自然不会看着梁国在险要之处筑城,更是要重新夺回此地,因此筑城七年,梁晋两国便在这里厮杀了七年。当时梁国领军的是大将军李蝌,这位李蝌将军正是率军击退晋军,夺回洛景堡的那位梁国宿将。虽然两国之间一直是晋强梁弱、晋攻梁守,不过晋国新败,损失惨重,国力大减,此消彼长之下梁国倒也能抵抗住晋国的攻势。
李蝌擅用兵,他与晋军对峙时营盘稳固,军纪森严。除了正面与晋军对冲外,还奇兵四出,偷袭烧粮刺杀下毒无所不用其极,只求多杀伤晋军兵卒而不夺晋国土地,死死得将晋军拖住,一点一点的消耗晋国国力,即便如此,筑城的工地仍数次被晋军偷袭数次,不但民夫死伤惨重,材料被焚毁大半,就是正在修筑的城墙也有好长一段被晋军拼了命拆毁了。
就这样苦战七年,终于洛景城基本筑好,梁军便可以据城而守,战力大增,晋军见再无希望这才退去。
据说晋军退兵之后,李蝌在城头大哭,拍着城墙上坚硬条石直呼这哪里是石头,分明是这七年命丧疆场的儿郎血肉。
就这样,一座边境雄城保得梁晋两国之间近六十年无有战事。
经过多年的经营,洛景城中街道整齐、店铺林立。温顺的洛水河从两座水门一入一出,清亮的河水倒映着岸边街市的楼角飞檐。
在刀兵不兴的年月里,两国的商人货物就来往频繁,以往的征战之地成了一个大市集,两国的商人带着各自的车队马队汇集于此,随着一番讨价还价,货物易主,银钱易手,交易也就完成。
这里还是两国的使节的必经之路,无论是迎来还是送往,都从这里最先踏上对方的土地。
当然,这里仍然是战争时双方军队最早杀入敌国土地的地方。
就像现在,晋国积蓄数十年国力后讨伐梁国,陈兵洛景城后便开始日夜攻城,不但如此,晋国还凭借兵力优势,派一部兵马不辞跋涉后绕过洛景城,在梁国境内攻战劫掠,搅得梁国国内烽火连天,还先后击败了几支前去增援洛景城的梁军,一时之间晋军占尽上风,洛景城岌岌可危。
最后梁国派出了素有威名的老将军李懋领军来援。
李家在梁国乃是世袭将门,每一代的家主都是梁国掌握军权的大将,当年在修筑洛景城时领军与晋军苦战七年的李蝌将军,便是如今李懋将军的曾祖。
此次李懋领军救援洛景城,不但带了同样在军中为将的儿子李天旋,连未成年的孙子李简都被他带到军中观兵,李家培养儿孙,武艺练得再好、兵书背得再熟也不如到战场去见见血。
大军驰援当中,用兵老辣的李懋识破晋军的诱敌之计,将计就计之下凭借地利结结实实、不带半分花巧的与晋军打了几场硬仗,直杀得打援的晋军人头滚滚、尸横遍野,其用兵之神如臂使指,尽显自己的名将风范,让晋军一时锐气尽丧,被李懋的大军驱赶着不得不狼狈逃窜。
当一边追击残敌一边进军洛景城的李懋到达洛景城时,正遇到洛景城被攻破,攻城的晋军方向传来一阵震天的欢呼,随后洛景城面向李懋大军的南门大开,无数背着包袱、面色仓皇的洛景城百姓与失了斗志的梁国败兵从城门里涌出,仓惶而逃,其中还有不少骑马的士卒校尉,完全不顾人命,不但顺手抢劫还纵马践踏,一时之间城门之处乱成一团,哭喊声一片。
李懋见状大怒,命人将那些骑马纵抢的败兵全都捉下马来,拖到路边就砍了头,很快就稳住了场面。留下人收拢败兵安抚百姓外,便让自己的儿子李天旋带着一部人马从城外攻击晋军,自己带着其余的人马进入城内与刚刚进城立足不稳的晋军展开了惨烈的巷战。
城外,李天旋带着骑兵攻击晋军,不顾性命不惜马力的一次又一次的冲锋,铁蹄隆隆,不知道多少晋军士卒在马蹄之下被踩成肉泥,马刀过处,被砍中的晋军士卒便是人头滚落,侥幸未死的也是拖着残肢在血泥中挣扎惨嚎。
李天凯的骑兵也付出了代价,在晋军一蓬一蓬的箭雨中,不少的骑兵人马皆中箭,刺猬一样的翻倒摔出,在敌人的军阵中,只要倒地,便再无生理。
城内,李懋带着士卒一面收拢城中残军,一面向被刚刚攻破了的城门处杀去。晋军攻入之处,城门已被冲车撞破,城门洞里的几道千斤闸尚未完全打开,城墙上的晋军士卒们正在死命的推着绞盘升起千斤闸,更多的晋军士卒通过云梯爬上城墙,再由城墙上的走马道进入城内。
攻入的晋军已经不少,都是晋军中百里挑一的健卒,攻入城中之后士气大涨更是悍不畏死,又因为是巷战,阵型无法展开,当两国士卒撞到一处时,都是用一刀换一刀甚至搂抱撕咬的市井手段在拼杀。
李懋在指挥士卒厮杀时无意间看到自己的孙子李简,正擎着一张弓射杀晋军,当时情景血腥惨烈,那小子却依然如同在校场射草靶一样冷静,才十三岁的孩子虽然膂力尚欠火候,但是准头却已经颇为不错,每一箭射出都有一名晋军士卒惨叫中箭,这份儿胆色让李懋十分欣慰。
最终在梁军惨烈的反攻之下,李懋终于带人攻上城墙,只是这走马道上尽是血污,腥气扑鼻,滑腻无比。
城头之上晋军的旗帜被拔起丢到城下,当一面威风的李字大纛在城头之上树起时,梁军在城头齐声欢呼,攻城的晋军见洛景城好不容易攻下竟然得而复失不由得士气大挫,李天旋趁机带着骑兵又冲杀了几次,晋军中的将领们终于弄明白了城头那个李字代表的含义,营中无奈吹响了收兵的号角,得而复失的晋军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丢下一地的尸体,带着伤兵恨恨的返回自己的营垒。
李懋此时就站在洛景城的城头之上,他看着对面晋军的营垒,虽然晋军破城之后又被击退,但他不相信晋军会轻易的退走。近六十年的隐忍,晋国不会如此草草收场。
李懋接管了洛景城的一切事宜,而以前的官府府衙也就成了李懋的临时行辕所在,一道一道的命令在加盖了大将军的印信后便发布出来。
洛景城原先守城的士卒将校很快都被重新编配成小队分散编入李懋麾下各位将官手中以充实守城力量。
洛景城的地方官员们也纷纷受命出动,带着兵卒手持着城中人口的户籍名簿查点城中百姓,本城之中有通敌嫌疑的以及非本城人口一律集中关押,派人严加看管。就算晋军攻城再紧,这些人也不能用,而且对这些人采用连坐之法,关押之处一人作乱则死十人。
城内缺粮,开战前晋国的商人几乎收购了洛水城市面上能买走的所有粮食,连糕点铺的糕点、肉铺的肉食都不放过。晋国商人刚走,晋国的大军就开始了进攻,根本没有给洛景城重新从其他地方调运粮食的时间。
李懋行军紧急所带军粮并不多,却不能让城中因为缺粮而发生变故,朝廷的粮食要运来还需要一段时间,于是他便命令收集城中所有粮食实行配给,每日由甲长里正给各家各户分发口粮,除老幼外,壮年之人每日必须参与修城守城之事方能得到口粮,敢有隐匿粮食者,一律按通敌论处。
最后李懋还命令出城伐林,在城中征发工匠,尽一切手段赶制守城器械。
在安定城内的同时,李懋还密切注意着仍驻扎在城外的晋军。他曾派兵出城挑战过,城下的晋军将领估计很不服气洛景城的得而复失,与李懋摆开阵势中规中矩的厮杀了两场,哪知明明晋军兵强马壮,人数比梁军多了不知多少,但是却每次都是大败亏输,死伤惨重。这时那位晋军将领才知道李懋的威名不是白来的,自知不敌之后便不再出营与梁军厮杀,只是收拢人手,约束部下,将个营盘守的如同个刺猬一样让李懋无从下嘴。
不过这倒也难不住李懋,既然正面难以攻破晋军营寨,他就派出多路人马,轮番不停的夜间骚扰晋军大营,搞得晋军营中风声鹤唳,士卒疲惫不堪。每当晋军出现疏漏,佯攻的兵马立刻就变为猛攻,在晋军身上狠狠的咬上一口,却并不恋战,咬一口就走,让晋军苦不堪言。
终有一日梁军的哨探侦知了晋军的存粮之处后,李懋便定下一计,派李天旋夜间轻骑偷袭,带上火油等引火之物,要一把火将晋军粮草烧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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