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一。
这次时倦要好些,只睡了两天。
醒来的时候又是在熟悉的床上,依旧瞌睡连天。
来异界这些天,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时候还多。
时倦已经有点开始习惯每次睡醒就直接去时之间确认日期,顺便醒醒神。
再从时之间出来,已经清醒了不少。
他起身对着镜子一照,颜值还是无可挑剔,但总觉得自己好像比以前结实了。身上的肌肉更精实,连眸子也有神了许多。
日日看见或还不怎么觉得,若直接跟刚穿越来的时候相比,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挥动几下手臂,感觉像是比跟刺客打架前力气又大了。
“红兔,过来。”
‘喵~’的转身的红兔难逃魔掌,被直接连抛了三回。
嗯。
的确力气是更大了。
“辛苦你了,我下次一定给你买鱼吃。”
红兔柔软的雪毛耸立,不知是在抱怨一次都没履行过的承诺,还是不满被连抛的待遇。
因为不习惯让人服侍穿衣,时倦自己整理衣装,顺便回忆了一波睡着之前的事。
每个细节都清楚如镜映,像是随时可以在脑海里回溯一遍。
他将那次对抗刺客的行动再度审视一遍,挑出里面的毛病来,一一记在心里,这才放心下来些。
题目做错了不要紧,最关键的是要让错题有意义。
这是他在不断重复发起冲锋挑战的考研长征上获得的良训,养成了他回顾错误的习惯。
除了初战积累的经验之外,那天的事情还让他清楚了一点——天命畿里面有人要他死。
这个人是谁现在还不得而知,但一天没找出他来,他都一定要继续增强自身。
衣冠齐整,时倦推门而出。
却见无双在门口含笑恭候,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公子,喜脉啊!”
时倦淡定道:“几个月了?”
无双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道。
“不是喜脉,小人糊涂了,恭喜公子,喜获灵脉啊!”
???
时倦先是摸不着头脑,继而怜悯地看着他。
这孩子,才几岁啊,这就痴呆了。
“公子,是真的啊,玄庙那边派人送来了您检验的成果。侯爷说了要庆祝一个月呢。”
时倦这才注意到,侯府上下果然是张灯结彩,不但处处披红,连无双这么个俊小伙都穿的跟红包似的。要不是在时之间确认过了,还以为一觉睡到过年了。
“儿啊,你终于醒了!”
走进正厅,发现家人们都聚在一起,桌上摆放着各色点心,精致小菜,是侯府早餐的标配。
此刻正是早饭的时间,时倦来得正巧。
“爹好,二娘安。有穷哈喽,妹子早。”
挨个打了招呼,时倦也赶紧落座,惊讶时家难得济济一堂。
其实时憩赋闲在家,时涯与时催妆都是准点开饭的好宝宝。时府倒总是人齐的。反倒是时倦一直在睡觉,所以才有这种错觉。
时憩亲自给儿子夹菜,乐呵呵的笑得一团慈祥,嘴都要合不拢来。
雨暗香却是满脸不虞,也不知道是气时倦坐下就知道吃饭,还是气他连睡两天的大头觉,怎么都叫不醒。
时憩解围道:“倦儿,前两日,是你二娘接你回家的。”
时倦知机地道:“谢谢二娘。二娘人美心善又为人着想,难怪爹总是惦念着二娘,嘴里总说一天见不到二娘,就浑身上下脑袋疼。”
“哼,要你讨好。好好的老实孩子,哪里学来这些油腔滑调?”
说是这么说,但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时憩呵呵笑道:“说些实话,哪里是油腔滑调了?难道我还不是总想着夫人么?”
雨暗香脸上一红:“当着孩子们的面,也来跟我说这些疯话。”
三孩:吃饭吃饭。
谈笑一阵,时憩说道。
“倦儿,感觉怎么样,没有地方不舒服了吧?”
“睡了两天两夜,精神好多了。”
“那是。”时憩笑道:“现今连玄庙都说你有灵脉资质上佳,足见你”
二娘傲娇地将豆腐心藏起来,刀子嘴又挂了出来。
“我说怎么前几日缠着我问东问西的,原来侯爷早瞒着我替你完成了通玄仪式。”
“通玄仪式?”
时倦疑惑地看着老爹,后者拼命地使眼色,时倦配合地道:“爹,您又撒谎了?”
“儿子!!!”
你卖我!!
这,你也没跟我套好词啊。
雨暗香柳眉倒竖:“怎么回事!你还想瞒我?你连你枕边人都信不过了?”
嗯,看来我爹要受苦了。
惊讶于儿子的秒速背叛,时侯爷只好投降。
“是这么回事……”
时憩哆哆嗦嗦地把玄庙大稷传来的解释说了一通。
说道是在天雷引动的时分便即完成了通玄仪式,不过此说未免太奇,时憩主张不要对外声张,只说是在自家里完成的便了。
自来世家子弟的通玄仪式都是露脸亮相的好时候,所以多半会选择公开举办。选择的五行之力,也多是以玄术完成。像时倦这样直接被天雷劈出来的委实罕见。未免骇人听闻过甚,隐瞒下来(防止丢人)还是有必要的。
“儿啊,你既已通玄,天问没练就先算了。反正我简玄不练手眼功夫,体魄差点无妨。你千万要把握住这几日的辰光。刚通玄后的一段时日,是灵悟最为强烈的时候,对修炼大有裨益。”
时倦听得迷迷糊糊。
我……已经通玄了?
什么时候的事,没觉得啊?
“爹,你是不是蒙人上瘾了,连我一起骗。你以前说过,只骗二娘不骗我的啊。”
“时憩!你又骗老娘什么了!?”
时侯爷发出强烈的咳嗽。
“咱们好好说回通玄,一般的玄者的通玄仪式时间点极为重要。因为涉及到第一步的修炼,而你应该知道,这第一步,是什么?”
“九玄碑?”
时憩露出满意地笑容。
“世间功法万千,不在九玄之内,终究是虚妄。这九玄碑的难得,是不消说的了。但通玄过后的灵悟也极为重要。寻常玄者不知就里,以为通玄之后好处多多,还没等到一见九玄的机会,就早早让徒儿或是子嗣通玄,却不知如不立刻着手修炼,实则是浪费了黄金时光。妆儿,你说呢?”
时催妆静静喝粥,一直无话,听到父亲问起,便抹抹嘴唇,轻声说道。
“的确是黄金时光。我在通玄之后立刻便参详九玄碑,一日也没浪费,头一个月的进境,远较后来的一年都要快速。哥哥若是十来日前完成的通玄,现在就不能浪费时间了。”
时憩对时倦从来不说重话。所以他的把握辰光云云,实则是柔软万倍后的说法。要是换成了时涯,那定然是‘小兔崽子早不告诉老子你通玄了,都快半个月了还搁这睡!还不给老子滚去练功’。
让时催妆来说,是为了委婉地提个醒。
“是,我一定好好修炼。”时倦满口答应,但仍是一头雾水。
修炼……要怎么修?
时涯羡慕地说道。
“大哥真好,已经通玄了。但爹说我不把书读好,就不让我通玄。”
“你通个屁。”时憩白眼道:“你再不把你那笔破字给我练好,你以后不许吃晚饭。”
时涯虎躯一震,泪光闪烁:“爹,虎毒不食子哇!!”对一个吃货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禁吃一顿饭更悲伤的了。如果有,那就是两顿。
其实时憩倒不是不疼时涯,相反的确是别无他法。
玄者世家之中人才培养是非常重要的,一般来说通玄的标准年龄是在十六岁,体魄熬练成熟,气机养蕴足够的时候。
但这只是一般情况而言。
世家大族之中不乏资源,有的是滋养体魄的药方,更有强者后天灌顶淬炼气机,比寒门子弟不知要少走多少弯路。
现在的时家仅余下三房人,长房——也就是时憩这一房——更是人丁单薄,只有两个嫡子,庶子都无一个。而时倦自小没有灵脉。
资源几乎是全数倾斜在时涯身上,可谓是金尊玉贵将养出的。
就这样,时涯也已十五岁了,却还未通玄。
雨暗香心疼道:“侯爷,别总这么骂儿子!都是你亲生的。”
时憩摇头叹息,郑重道。
“夫人,莫说涯儿是我亲生骨血,便是妆儿,我对子女的疼爱之心,与你一般无二,何曾少过思量。行伍之中,是杜安平那老东西的地盘。涯儿若是走了行脉的路子,除非另投别国,只要在羽州一日,这苦头就是没完地吃。”
他一语中的,说得雨暗香说不出话来。
时涯天生不爱读书,走简脉的路子是死路一条。能抵青鳞境,到赤羽境又如何?再往下呢?
但若让他走资赋优异的行脉,偏生时家又没有相对应的资源,而掌握资源的势力又跟时家不和。所以时憩只能逼着儿子读书,也没其他办法可想。
“那不然,我们再请玄庙,给涯儿测一测资质,兴许其他灵属也有优异资质呢。”
时憩苦笑道:“现在还怎么请,不知道灵妙仪都炸了吗?”
时倦吃惊道:“炸了?”
对于时倦来说,他才刚从玄庙出来,记忆犹新。
“那可不,那光芒,三天都没散呢。命宫里头还以为玄庙要造反,当晚羽命军就把玄庙给围了,又把去调查的遗命人好是折腾了一顿。人一个没抓,抢救废墟里埋着的大稷倒是废了半天劲。”
据说,这位大稷为了不让爆炸余波伤及旁人,靠着他高深的玄术修为将爆炸范围拘束在了自己身边,一个人靠肉身扛了。
但这位大稷是玄脉的,一个法师靠肉身硬扛火力,死得轰烈啊。
“还没死呢,命宫派了六名生玄施救,那鲜血,一口一口地吐。”
死得果然轰烈啊。
不过时倦也不认识这位轰烈的大稷,话题丝滑而过,他又问道。
“是了,简脉玄者叫简玄,生脉玄者叫生玄,那玄脉玄者叫什么?玄玄?”
这算不算恶意卖萌?
“纯玄。”
时催妆淡淡地纠正道:“玄脉的玄者因为是最早出现的,所以他们一直认为他们才是最纯粹的玄者,就叫做纯玄。”
自认为是最纯粹的,这听起来很自恋啊。
时倦事不关己地想着。
用过了早饭,该读书的去读书,该上班的去上班,就连雨暗香都约了其他官眷妇人听戏,没空搭理。很快就只剩下了这一对父子大眼瞪小眼。
时倦被老爹笑呵呵地盯得不自在,问道。
“爹,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时憩一捻清须,笑眯眯地道。
“儿子,要不要跟爹一起去做点真男人该做的事。”
什么!
您果然是我亲爹啊!
“实不相瞒,儿子好奇这个很久了。”
“好儿子,咱们走。”
跟着憩哥混,顿顿有肉蹭!
于是,两父子冒着秋风,来到了空荡荡的……后花园。
“爹……这是干什么?”
时憩呵呵笑道。
“修炼啊。”
这时节凉风已起,吹得时倦后颈飕冷,他缩着脖子道。
“我也差不多想到这点了……但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儿啊,你知道这是哪啊?”
“后花园啊。”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凉亭啊。”
“你知道凉亭旁边那块石头是什么吗?”
“假山啊!”
时憩这次摇头了。
“不,那是九玄碑。”
九玄碑?!
说到这个时倦就不冷了,三步并做两步走,立马走到了凉亭隔壁的大石头旁,左看右看,还拍了几下。
坦白说,除了看出来是石头,就看出来是石头。
“这、这玩意就九玄碑了?”
时家的家主,双手拢在袖中,慢悠悠地踱步过来。
“对,这就是咱们时家的九玄碑。怎么样,色泽鲜艳,美丽动人吧。”
“这……”
时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被传得神而明之的玄者修炼功法,就这么随便放在后花园里头当假山?
“就,就这么敞开了放?”
咱们家是多豪啊。
时憩笑道。
“怎么,你以为九玄碑是锁在地窖里头,放三千刀斧手看着,不让人看的玩意?”
“没三万骑兵守着,也敢叫九玄碑?”
时憩笑了出来,望着儿子的眼神多了几分温柔。
“你不然推两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
这块石头虽然不小,但依时倦现在的气力,即便抱不动,推应该还是推得动的。
时倦双手按在九玄碑上,匀匀使力,但无论怎么加劲,却像是蜻蜓撼柱,庭柱不动分毫,蜻蜓累个半死。
“这东西……底下扎根了?”
时憩笑道:“现下知道了吧。要搬动九玄碑不是一件易事。即便想要盗走,也是要看本事的。能搬动九玄碑之人,深门禁锁对他们来说,算得上是侮辱了,又何必枉做小人?
世上多得是蠢材以为得了异宝,必须严加看管,生怕别人知道了,要来谋夺他的。却不知这等重宝,岂能是平庸之辈护得住的?为此死了的人,还少了么?”
时倦想了想,说道:“那万一是来破坏的呢?”
时憩露出赞赏的目光,解释道。
“比起搬运,九玄碑是更难以被毁坏的。自世有九玄而起,至今也没遇到过几起毁坏的事。咱们时家将九玄碑随意放在这里,是告诉天命畿的简脉子弟,想要修行,可至时府一观。”
侯府的后花园有亭台水榭,尽能容下上百人同时围观,若是这个原因,难怪会选这个位置了。
时倦迟疑道:“可是……”
“咱们家从来没什么人来?是啊,现在是没什么人了。”
时憩露出缅怀的神情:“你爹小时候,你爷爷当家,那时候这后园,真算得上是门庭若市。那上门拜求观碑的简脉子弟络绎不绝,无人不称你爷爷一声时师。然而时移世易,如今便是现在这样了。”
时憩好奇地看向儿子:“你不问为什么?”
“爹想说的话,自然会告诉我的。”
时憩看了他好一阵子,笑道。
“这原因有好几个,其中一个,是因为你爹打了一些脸,踹了一些屁股,便没人敢来咱们家了。”
爹,原来你不光挨二娘的打,自己也打人的啊。
真人不露相啊。
“爹,这九玄碑就是块大石头,要怎么修炼?”
时憩微微一笑,却不说话。拿着他的手轻轻放在了那石块之上,再拍了拍他的后背。
时倦但觉有股温暖又盛大的气流通过自己的身躯转动,直接引导到了手掌之中,灌入到了石块上。
石块陡然迸发青芒。
那青色奇芒耀眼夺目,仿佛一泓瀑布挂落,逐渐在平滑的石面上解裂成文。
《浩然》。
“养浩然之气,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这……”
还来不及感叹九玄碑的神奇。
时倦惊讶的是别处。
这行文的格式,又或是字体风格,甚至还有字里行间透出的氛围。
在在呼唤起了时倦的回忆。
他脑海之中,只能想起那不断散溢漆黑气息,让他经历了一段痛不欲生经历的内容。
——《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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