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吧。”
看不清面容的他自黑暗中伸手，向我这个跪在地上的人。
我也牵住了他的手。
“我一直都醒着。”
“是吗。”
他好像并未有什么惊讶，只是平淡地说道，仿佛早已料到，没什么能让他心神动荡一般。他将我拉起，让我站在他身边，与他齐肩而立。
他的手冰凉，他松开了手，看着我。
“交给你了。”
我问：“你愿意放手？”
“是的。”
他说。
“我仍未找到自己的模样...或许不该这么说，只是，我也无法形容罢了。”
他看着前方，黑暗中前面的一条道路，路的尽头有着亮光。但我知道，他思绪有些混乱，有些复杂，有些迷茫。
他并不看我了。
“去吧...”他忽然轻轻地说。
我拉住他的手：“你一个人留下，不会孤独么。”
他笑了声，道：“孤独么，习惯就好了。如果人不能享受孤独，那么注定庸俗。孤独的久了，慢慢的，慢慢的，也就不在乎很多东西了，也看清了、看透了一些事物，以旁观者的角度。”
“人们总是在犯错的时候不自知，殊不知旁人看的更清楚。多听少说是好的，至少不会只缘身在此山中。”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废话有些多了，他住了口，转而道。
“将你留在此处，时日也许久了，难道你就不孤独么。”
我笑：“为什么忽然说话奇怪了起来～”
“虽然待了很久了吧，也不知道时间，但，沉睡的时间更长。而且就像你说的，人若不能独处，寂寞早已将你我抹去了。”
“人啊，总是在一个人的时候思考、强大。”
他默了声。
我也静静地陪伴在他身边，牵着他带着些许凉意的手。
静静的，许久。
他叹了口气：“我很抱歉...”
我安慰他：“不，或许你做的一切才是正确的。”
他：“正确么，我不知道，我开始矛盾了，什么才是正确的，什么才是错误的。”
他伸出左臂，微微握爪抓向前方的道路：“正确...错误，没人知道。如果对大多数人而言的错误，对我来说是正确呢？那么也只会有人认为我是错误的，不被常人所理解的都是错误的。”
“归根结底，人类的正确和错误都只是自己的定义罢了。”
“悲哀的是，相比人类，我只是一个无比渺小的个体，所以我的选择、我们的选择，只会被认为是错误的。”
“或许将来会有所改变，但至少不是我能看到的了。”
“终究...也只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这确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但没有办法，也无能为力。
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做好自己，而已。
他拉着我，走上这条道路，一步又一步，直到我们的身影淹没在光芒中。
眼前的光影交错，重组为了现实的瞳孔中倒映的世界。我才发现，自己拥有了身体，而他站在我的面前。
“意识的交流只是一瞬间，或许不是，但也没那么长。”
他向我伸出手，然后指向窗外的天空。
“看，世界那么大，**的天空却这么小。”
“很多人只能透过窗口眺望远方，这就是她们的所有，她们的一切，她们的生活，以及她们的唯一。”
“并且，即便如此，这片天空也常电闪雷鸣，阴雨不断，乃至狂风暴雨。”
“雨滴，自天空而下，冷漠又无情，打湿了头发，湿透了身衣。”
“冰冷刺骨的体验，是她们将承受的，也是将长久而间短的。”
我看了看那窗户，又看了看他。
“但那是有光的地方，是充满希望的地方啊。”我说
“那你知道，与希望伴生的，是绝望吗。”
他淡淡说道。
“希望越大，当希望破碎之时，失望越大。”
他将一手握拳，一手张掌。
“渺小的希望破碎了，就如同给了你一拳，疼痛，但是不致命。”
他将拳头放在自己胸口。
“庞大的希望破碎时，就如同以掌覆在你的脸上，痛苦，且窒息。”
他将手掌盖在我的脸上，但他是没有实体的，所以我并没有窒息。
“你知道，这种窒息的感受...无法摆脱，肺慢慢枯竭，缓缓死去的时候...人会有多绝望吗？”
“很多人堵上一切走了这条路，再无回头路，当她们的支持、信念倒塌时，当她们的坚持瓦解时，当她们的意志崩垮时。”
“她们选择了消亡。”
“她们也只能选择消亡。”
“一无所有，无依无靠了。”
“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就仿佛五颗子弹的俄罗斯轮盘赌。”
“这是致命的。”
他对我说。
“你，知道吗。”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着他，两个人对视着。
“但即便如此，我、我们，也终究是选择了这条道路。”
“如果不是你的存在，你影响我...我们互相影响，也不至于...什么...”
“......”
“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略显烦躁地皱起了眉头，那证明他遇到了棘手的问题，他正在思考。
我看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我知道，他讨厌别人打扰他的清净，更讨厌别人打断他的思绪。
因为我也是如此。
他眼中眸光闪动，忽明忽暗，眼瞳不时从一边转到另一边。
没人知道他的想法，因为有时连他自己也猜不到自己的想法。
最终，他说。
“选择是我们共同选择的，也是因为你选择的。现在我把一切交给你，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做到什么程度吧。”
“嗯。”我点头。
他眼中貌似有点担忧，但一转便没了踪迹，我疑惑自己是否看错了什么。
他依旧是那副平淡的样子。
他说：“我会协助你的。如果遇到了什么，告诉我，我一直在你身边。”
“你不是一个人。”
“我会，陪伴你的。”
我“噗嗤”笑出了声，满脸笑容：“好～”
我们站在窗前，眺望着属于我们的那片天空。
牵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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