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里持续发酸。
接连喝了一瓶蓝莓味的烧酒，一瓶樱桃味的烧酒，还有几瓶原味烧酒，此刻胃痛不止。
我手指夹着香烟，坐在出租车里，摇下车窗，看着被夜色笼罩的城市。满街霓虹，就连路灯都有其独特的妩媚。我才发现，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原来是一种极致的享受。甚至享受到不用去电影院里，就能看到荧幕上绝美的镜头。
比如，穿着大衣露着大腿的高挑女人。比如，在街上保持接吻的男女。比如，吵得不可开交的情侣。
所到之处，记忆像是被点亮。一个身材矮小的少年，背着书包，顶着饥饿往家走。
我看到他在流眼泪。我看到他和我一样，手指夹着香烟。我看到他攥着被退回来的情书。我看到他在焦虑，如何回家后应对父母的审问。我看到他嘴角抽动，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准备说辞。不知道是准备明早应对老师的提问，还是准备和喜欢的女生告白。亦或者是，成绩考砸，准备回家之后和父母摊牌。
对他来说，烟雾弥漫夜晚，眼前就是未来。
对我来说，烟雾飘出窗外，一切都是过去。
我想和他相互对视，伸手打招呼，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
殊不知，他就是我。
刹那间，风吹的猛烈，我的视线开始模糊。
……
……
我到家楼下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出租车平稳的停在小区门口，一点都没超，甚至让我连想找个退钱的理由都没有。
我摇摇晃晃的从车上下来，烟蒂丢在地上，正准备关上门。随后司机转过身，一脸严肃地说：“先生，车内禁止吸烟。违反者要罚款二百元。”
你妈的！
我吐了口痰，随后说：“为什么你刚才不说？”
“反正您都抽了，我说了也没有意义。顺带一提，您抽一支烟，和抽十支烟，罚的款都是一样的。不会叠加。刚才您抽了十四支烟，想必您内心一定很难过吧？”
我从兜里掏出钱包，说：“给，二百。”
“哇塞，竟然是现金。”
司机明目张胆的感叹，随后正要准备摇上车窗离去，结果我直接抓住车门，重新点了一支烟，坐进车里，说：“来，继续开。我决定了，我要你在我家小区里逛个十圈。罚的款都给了，那就让我尽个兴，行吗？”
“不行的先生，这不是一个价。让您尽兴，得加钱。”
“我加了钱，你让我怎么尽兴啊？”
司机听到这话，脸色一红，目光移向别处，神情有些犹豫。我顺着他的目光，之后看到了我家对面的足疗店，顿时脸色一黑，说：“算了，我走了。”
“您慢走。”
我骂骂咧咧的松开车门，之后趁他快要开走的时候，对着车子的后屁股踹了一脚。结果我喝的有点醉，没踹上，倒是差点让我摔个大屁墩。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变得这么狼狈，猛然一回头，忽然和保安对视。那个保安没憋住，差点笑了出来。随后他扭过头，假装看向别处。我气势汹汹地走了过去，站在他的面前，挺直身板，问：“好笑吗？”
“不好意思先生，我是专业的，不会笑的。”
“我问你，他妈的好笑吗？！”
我吼了起来，同时觉得无比丢脸，竟然被一个保安给嘲笑了。
“他妈好笑不好笑我不知道，我觉得先生您……一定很难过。”
“滚你妈的！”
我气急败坏，朝着保安身旁的桌子踹了一脚——
啊！好痛！
丢你老M的，你放桌子为什么还要把桌子腿钉死啊！
这下保安彻底没绷住，在无比静谧的夜晚，发出了噗嗤的笑声。
……
……
到家的时候，门口的灯开着，屋里面倒是一片黑。
楼上发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知道，是佳彤要下来了。
在她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上的星空。今天又多贴了几颗，密密麻麻。
我从未有一天如此讨厌过星空，因为上面每多一颗星星，我内心的负担就变得越沉重。我甚至祈祷日月碎裂，星辰坠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把湖水惊奇，涌上天空，从此天地颠倒，全世界不得安宁。
“你终于回来了！”
裹着被子的佳彤，急促地从楼上下来。她露着两条白嫩小腿，光着脚丫子，匆匆地朝我扑了过来。我神色凝重，突然并不想和她太亲近。不过我感受得到，被子里的她散发着无限温热，而我的身上，满是外面世界的冰凉。我们两个，现在几乎水火不容。
“还没睡。”
我说话的时候，佳彤微微皱着鼻子。
“怎么了？”我疑惑地问。
“好凝重的酒味，你又喝酒去了？”
她瘫在我的怀里，像只小猫一样在我的胸膛蹭来蹭去。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喝了一点。”
“所以，林洺熠找你，到底是什么事情？”
我猛然想起，当时和她临别之前，我说过，我离开是因为林洺熠。现在当她问起的时候，我竟然有些慌乱，因为我根本没有想到一个合适的借口。
“爸妈他们呢，都回去了吗？”
我撤后两步，脱掉外衣，接着绕过她之后，准备上楼换衣服。她一脸温柔的说：“放心好啦，我把几位大人都安心的送回家之后，打车回来的。逸恒先生，打车钱你得要报销！因为我本来可是要坐你车回来的，结果我们都喝酒了，所以我也没办法开你的车，只能打车回来了。”
“好，那你自己转账吧。”
我正要把手机给她，结果忽然想起丛心颖，之后神情一滞，瞬间不太想把手机给她。
然而，她满眼期待，准备接过我的手机。
我们两个人的手，在空气中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后来我想明白了，这个距离就是我们之间的裂痕。
“我等下有个很重要的电话要打，到时候一起把钱转给你吧。”
“好，好吧……”
没有拿到我手机的她，眼神里闪过了轻微的失落。
我微微一笑，随后继续说：“好啦，别不开心啦，等我忙完了，就把手机给你，让你踏踏实实的查我手机，好吧？”
“好。”
她点了点头，随后裹着被子，低着头从我身前经过，然后上楼。
我叹了口气，问：“哎！又怎么了嘛？突然间干嘛这样。”
她瞬间一滞，扭过头说：“我怎么了我？”
“你干嘛突然间这样冷冷的上去？”
“那我还应该怎么样？我还要和你报告，我要上去了，是这个意思吗？”
我抿了抿嘴，随后皱着眉头，迈上台阶，说：“随便你怎么办，反正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你就说出来。别好像我亏待你了，对不起你了似的。”
我一边说，一边往上迈台阶。快要经过她的时候，她忽然伸出手，抓着我的衣角，眼神淡漠的望着我，说：“你又什么意思？”
“我好累，不想和你吵。”
“是我想和你吵吗？是你根本就不爱我了吧。”
“我不爱你？你打哪论的？是你刚才——”
“你就是不爱我了。”她失魂落魄的说。
“大姐，你能不能不要有被害妄想症啊？你是不是真觉得，我不爱你了，才是正确的事情？你有病吧你，吃错药了吧？”
“池逸恒！”
她忽然发狂大吼，声音在我的内心里震了一下。我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这是她第一次念了我的全部名字。
“你干嘛这么说我？我招你惹你了？你有病，你才吃错药了！”
“你要是没病，能别有事没事的问我爱不爱你，行吗？烦不烦啊你？”
“烦……”
她的瞳孔顿时一颤，随后轻轻地松开了我的衣角。
酒劲儿就是在我说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散去的，随后我也慢慢清醒，忽然发现，自己刚才说了很不得了的话。之前有好几次，佳彤都在反复确认，她这样对我，会不会让我烦。而我每次都说，我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原来，一段关系真的开始裂隙的时候，站在两边的人，都冷漠的可怕。
人不会掉进裂隙里，只会看到裂隙，然后看到对岸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那些所谓掉入深渊的人，根本不知道，深渊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只是看到深渊，然后就说里面很深，根本上不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说：“对不起，我——”
“我困了，先睡觉了。”
她低下头，裹着被子快速上楼。
我知道，当我说出烦的那句话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将会骤然冰冷，甚至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很难除冰。我无比懊悔，我竟然把最伤人的话语，保留给了自己认为最亲密的爱人。
当然，是自认为最亲密的爱人。
而现在呢？
我望着空空如也的楼梯，望着楼上的房门紧闭，感觉内心无比沉重。
我忽然觉得，日子过的无比疲惫。无论事业还是爱情，都仿佛在往下坡路走。如果我稍微松懈，甚至会让我的一切都土崩瓦解。
“佳彤。”
我缓缓上楼，走到门口，敲了敲门。但是里面根本没有动静，我甚至可以想象，佳彤现在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蒙着头偷偷掉眼泪。
算了，这一夜，我睡沙发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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