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卡利亚的母亲死了，或许是昨天，他搞不清楚。中午，他收到一封养老院送来的电报：“令堂去世，三天后即将举行葬礼，特致慰唁。”上面说的很不清楚，他的母亲也许是昨天死的。
养老院在德卡里的郊外，那里离城市有两百多公里。他决定明天周三下午向站长请假，晚上乘坐37号铁路线，这样后天清晨就能到达养老院，之后的守灵、下葬，最多两天就能完成，不出意外下周一就能回来上班。
请假的时候站长很不高兴，因为这几天是狂欢节，街上人来人往，公交车司机根本不够用，可是赶上这样的事他是不能拒绝的。卡利亚甚至对站长说：“这并不是我的错，我也不想发生这样的事。”听到这样的话，站长才稍稍缓解了情绪，可能是他突然想到卡利亚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自己理应对这样的人抱有同情。
“节哀。”在卡利亚推开办公室大门准备离开时，他才吐出这样一句安慰的词语。
卡利亚没有回答，他觉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回答。毕竟生老病死就是那么一回事，今天不来，明天也会来。不过，他还是回过头朝站长点了点头。
用不着走多远，他甚至知道，离他居住的楼房大门要走多少步：从车站出来，红绿灯，过马路，左转，直行五百米，上坡，转弯——这些一总共一千三百五十六步。有一次，大概也就是一个月前，他无聊到了极点，曾经数过。那时他怀疑自己可能在某些地方数错了数。现在，他又数了一次，还是一千三百五十六步。
他的房间位于小巷的深处，在巷口他就能闻到垃圾和酒精的气味，还能看到巷子里有些半敞的房门，门口站着形形色色的女人。
他点上烟，随即走了进去。
上楼的时候，楼道里黑乎乎的，他撞上了茱莉雅，她居住在卡利亚家中的另外一个房间。茱莉雅怀里抱着一只黑猫，三年来，她和她的猫一只形影不离。她的这只猫个头比一般猫要小，不过模样倒是挺可爱的，而且十分聪明。每次谈到这只猫时，巷子里的人往往会提到一个古老而流行的看法，认为所有的黑猫都是女巫的化身。这并不是说他们对茱莉雅怀有偏见，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个古怪的女人。
不知是猫影响人，还是人影响猫，或者是她们相互影响。茱莉雅和阿丽莎——她的猫的名字，越来越像。习惯于昼伏夜出，习惯于黑暗，习惯于……非常粘人。所以，能见下午见到茱莉雅实在是非常难得。
“怎么，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去散步了？”
卡利亚照例寒暄了几句。
每天，晚上十点，凌晨四点半，茱莉雅动摇抱着她的猫出门散步。三年来，她们从未改变过散步的路线，人们总能在夜晚看见她们，茱莉雅戴着白底的波奈特帽，穿着镶满蕾丝花边的细纱长裙，肩上披着一块印度方巾，四角都镶着金边，绣着花，手上拿着音质晚礼包的茱莉雅行走在里昂街和第三大道，那只猫则安安静静的趴在她的肩上，有时会爬到她的头顶，慵懒的注视周遭的一切，偶尔，阿丽莎也会从茱莉雅的身上跳下来，每当这时她就跟着阿丽莎走，然后她们就不知走到哪里去，直到第二天或者第三天的徬晚，有人在郊外的森林发现她们的行踪。她的衣服脏兮兮的，阿丽莎的毛也一绺绺的的结成一团，四肢沾满了泥水。
“看样子你挺累的。”有次，卡利亚不知为何想问她去哪了，于是这样客套的开了口。
“我走了挺长的路。”那次，一般极力回避这个话题的她接下了话茬。
“对，你出去了很久。”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她用一种奇怪的口吻回道，随后就这样冷场了许久。
“要得到某种东西可真难。”
沉默许久后，茱莉雅半是自语的呢喃道。
“得到什么？”
“我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什么？”
“月亮。”她自然的吐出了这个词，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
“月亮？”卡利亚轻声重复了一下这个词。
“是的。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要月亮。”她微笑着回答，笑容很天真。
“要月亮干什么？”
“还用问？——”她眯着眼，摘下帽子，用狎昵的口吻说：“因为这种东西我没有啊。”
“是的。”卡利亚点了点头：“这种东西我没有，现在呢？你如常所愿了吗？”
“没有。”她一下子泄了气，整个身子瘫在卡利亚胸口：“这种东西我还未能得到。”
“这可真让人伤心。”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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