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震动之后不久,巨浪呼啸,以摧枯拉朽之势,越过海岸线,越过港口,迅猛地袭击着毅力岸边数十年的钢钉城,瞬时人们都消失在巨浪中。港口所有设施,被震塌的建筑物,在狂涛的洗劫下,被席卷一空。事后,海滩上一片狼藉,到处是建筑残渣和人畜尸体。
可怕的魔力节点堵塞在一瞬间造成了极端活跃的地质变化,地震、地基沉降和海啸相继发生,数千米长、数十米高的巨浪就呼啸着横扫而来,这里已经不再属于陆地,不再属于凡世,而是完完全全地处于深渊的荫蔽之下。
对深渊恩赐抱有怀疑而摇摆不定的凡人即刻品尝到了因为愚昧和短时而带来的苦果,陆地居民的身体在海洋的扩张下是如此笨重而难以适应,有人在窒息中沉入水底,有人被狂怒的旋涡撕碎,只有虔诚的深渊信徒获得了通往生的门票。
鳃,这项已经被凡人退化的器官在深渊的信徒身上依然能够正常地发挥作用,而黏膜、鳞片和鳍则让他们能够在汹涌波涛中保持平衡,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完完全全地醒悟——深渊之女许诺没有半点虚假,飞升之日已经来到,而只有深渊的受膏者能够享受这等殊荣。
达贡的背鳍切开海面,深渊巨怪从海面一跃而起,欢呼着庆祝深渊子嗣的胜利,恶魔的惨败似乎能够缓和祂因为多年受地狱烈焰折磨而根植与内心的痛苦。
“一场辉煌的胜利,我聪明的女儿。”
来自无边深渊的低语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那是凡人、甚至寻常信徒的大脑都无法理解的存在,无可置疑地这是三位至尊的深渊神之一,即使在伊莱雅的意识中,这个不可名状的高位存在也只是惊悚的混沌聚合。
那是一个无定型的聚合体,深邃的巨大眼睛不停的生成和分解,犹如散发绿光的无数脓包,主司一切生命的诞生,据说一切肉体皆是从其身上剥落分离形成,
“来日方长,愚蠢而忙碌的众生依然需要你的引导,现在,我赐予你姓氏,以深渊之名授予你继续布道的权力,我聪明的女儿,伊莱雅·海德拉。”
当这音域格外宽广、拥有音乐性的阴森低语完整地流露完每一个音节,伊莱雅才终于感受到黏重的海水流经她的鳃,深渊的孢子是福音,不仅可以散布神圣的腐化与堕落,还可以为浸淫在其中的深渊子嗣补充能量,抚平创伤。
“何等的殊荣,深渊之女,何等的幸运,伊莱雅·海德拉,深渊诸神慷慨地赐予你姓氏,而深渊的姓氏从来就不是无意义的外号。”
达贡摇动巨大的尾鳍,兴奋地在伊莱雅周围来回游动,黄色浑浊的狰狞鱼眼中透露出羡慕与祝贺的目光。
“前辈,请宽恕我的愚钝,深渊之神赐予我姓氏,可愚蠢的我却无法感受到此等伟力……”
伊莱雅试探性地摆弄着自己的触手,啊,自己的衣服终于不再刺激她,终于不再让她保持在焦躁的敏感中,这是一个好消息,但是,主司生诞的深渊之神究竟会赐予自己何物呢?
“稍安勿躁,深渊之女,我等的力量蕴藏与基因和进化之中,扭曲的螺旋已经得到提升。”
扭曲螺旋,这是深渊诸神对于“基因”古老而浪漫的称呼,祂们掌握着每一尊血肉之躯生老病死的秘密,凡人所谓“科学”苦苦追寻的,不过是深渊诸神随心创造的既定事实。
眨眼之间,达贡已经褪去了巨兽的姿态,重新以堕落的丰饶之神样貌示人,只是,徒拥永恒而饱受岁月折磨的达贡终于露出了稍显轻松的神情,他的身上还维持着更多的海洋动物特征,因为在深渊的怀抱中,深渊的子嗣无需遮遮掩掩。
“离开这里,回到深海的泰坦堡垒,谋划下一步计划,当然,等到凡人的注意力从这座一文不值废墟离开是,这里将成为我们散播腐蚀的堡垒。”
深渊的子嗣仿佛迁徙的鱼群,在伊莱雅的带领下游向大海深处,在钢钉城的经历锻炼了她手段,那个单纯的渔家女已经永远地从这个女孩身上消失,永远成为缥缈、五味杂陈的回忆。
在到达深渊泰坦“曼纳恩耶拉”之前,伊莱雅首先来到了一处阴森冰冷之地,洋流在深渊诸神的授意下回自动地将阵亡信徒与子嗣的身体输送到这里——这里是永生者的坟墓。
“我等永远不应前往的归宿。”
缇娜对着这片深海中由海藻与孢子微光照亮的墓地发出鞠躬和祷告,
“兄弟姐妹安息于此,深渊诸神庇护,我等灵魂永远不受伪神与恶魔的奴役。”
“辉煌的胜利,前辈,这样的恭维不能掩盖我因为青涩而付出的惨痛代价。”
深渊信徒的尸体在这里堆积成山,无声地诉说着勇气,控诉着暴君,企盼着希望、团结和新的开始,伊莱雅反思行动的全部过程,事态的发展并非如同自己最乐观的估计那样,纵使自己缜密地编制了暗处千丝万缕的丝线,也无法让事态的发展尽数为自己所掌握,
“我高傲地怀着穿着作为深渊第一使徒的自信,却试图用最肤浅粗劣的形式表现深渊的荣光,兄弟姐妹们是深渊的仆人,而不是我个人的奴才,我无权挥霍他们的生命。兄弟姐妹的生命乃是深渊诸神的货币,而我负债累累。”
伊莱雅双眼紧闭,深渊诸神对勇猛仆从的死亡感到赞许,可不是每个人都有足够的功勋的能力获得深渊诸神的垂青,像缇娜这般享有死而复生的幸运。
“不,尊贵的深渊之女,是我的失职造成了兄弟姐妹的死亡,我那不成熟的创造,是我尝试模仿您无上权柄的拙劣产品,它吞噬了无数兄弟姐妹的生命。”
诺克船长乃是受诅咒之人,深渊诸神所注视的罪人,那条蠕虫共生体武器在拥有强大威力的同时吞噬了无数兄弟姐妹的生命,每一发炮弹都是他们对这个不公世界的憎恨。
“诺克船长,苦修的兄弟,比起敌人的屠刀,将生命化作炮弹的勇敢者并不是庞大而异常的数字。”
伊莱雅一边痛心疾首地自语,一般缓缓向尸山走去,
“当世间万物皆被腐蚀殆尽时,惟有深渊永垂不朽。”
达贡将那具信徒脊椎凝聚成的十字架交付于她,伊莱雅庄重地双手接过十字架,将它笔直的树立在尸山上,这是圣人与圣徒的标本和遗骸,深渊信徒们的殉难在伊莱雅的心灵中激起了涟漪。
“尽节死敌,信念永存”——达贡在脊椎的十字架上用深渊的诡异文字留下了这样的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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