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已经近旬未曾下山的柴天诺,早早来到了文院,在其他读书郎还未到来之前,便拿着院试腰牌返回了竹居。
“……这是怎么回事,甲寅六到底在干什么!”
一个身影站在廊亭之下,看着离去的柴天诺,狠狠捶了一下掌心。
跬步而行的柴天诺心有所感,回头望向长廊,看到一长袖挥舞的身影,正隐入墙角。
那人的气息似乎含有恶意,皱眉沉思片刻,柴天诺大步离去,文院对自己不爽之人繁多,恶意遍地,哪有那个时间去细究!
院试当天,第一缕晨曦刚刚跃出地平线,身穿青衣的柴天诺便收拾妥当,大步离开竹居,此去成竹在胸,必会一鸣惊人!
“怎么可能?”
来到文院的柴天诺双眼瞪得溜圆,着实被眼前胖子说的话吓了一跳。
大胖子魏忠贤一边用棉帕擦汗,一边肯定的点头:
“这是真的!”
“一开始我也不信,可文院那边三册签名都是你的字。”
“从昨个下午开始,你的关系已被转到武院,陆教习说了,想要转回来可以,等下月吧。”
一时间,柴天诺的脸色阴晴变换不停,若说文院谁能相信,那魏忠贤必是其一。
加入文院近四年,也只有这个同样不受读书郎们待见的,明阳府第一贾的独子,能够和柴天诺交心。
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柴天诺知道,魏忠贤绝不会骗自己。
“可恶!”
嘭的一声,柴天诺一拳打穿了白灰涂抹的院墙。
“啊~~!”
被碎石打的脸皮生痛的魏忠贤惊声尖叫,反倒把柴天诺满腹的愤懑驱的一干二净。
“个大老爷们如女子般惊声尖叫,丢不丢人?”
柴天诺哭笑不得的瞪了魏忠贤一眼,看看自己的拳头,半点损伤都没有,忍不住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一个月的苦练,收获匪浅!
“你、你”
魏忠贤指指墙,又指指柴天诺的拳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莫你你了,我这就去找陆教习,问个清楚明白!”
莫说下个月,只要今日无法应考,那这一年光景便废了,人生又有多少一年,必须把这事弄个明白!
柴天诺转身便走,却被魏忠贤一把拉住了衣襟:
“天诺,不要去。”
回头看看被拉长的衣襟,再看看脸上露出少有严肃表情的魏忠贤,柴天诺疑惑的问:
“为什么?”
“难为你的不是别人,而是新来的孔教谕。”
闻言,柴天诺不自禁的咬了咬槽牙,教谕掌文庙祭祀,管辖县内所有生员,乃学子最怕的角色,甚过县令老父母。
这位新教谕自己连见都未曾见过,为何要刁难自己?
“忠贤,你是如何得知的?”
柴天诺有些疑惑的问。
“那个,你知道,我最喜欢听人墙角。”
魏忠贤眼角忍不住抖了三抖,柴天诺也跟着他抖了三抖:
“你这毛病还没好?”
“......这辈子八成是好不了了。”
“武院不归教谕管,他是如何做的手脚?”
“每年两院间会有一个互转名额,文院外考出类拔萃的可以去武院,武院内考出众的,也可来文院。”
“我不过一小小读书郎,高高在上的教谕大人,为何要为难我?”
这是柴天诺最想不明白的地方,魏忠贤摊手:
“不知道,这些大人物的想法,岂是咱们这些升斗小民能够揣测。”
大人物,这个称谓让柴天诺心肝微颤。
黑衣人口中的那位大人,还有无故对自己下黑手的孔教谕,如此短的时间遭遇两次针对,这二者必有联系,保不齐他们就是一人!
柴天诺双眼微眯,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原本毫无头绪的买凶者有了线索,这是天大的好事,躲在暗处的毒蛇危险,可一到了明处,想要再次伤人,先要看看会不会被人打死!
“彼其娘之!”
柴天诺仰头骂了句脏话,如今正是院考的关键时刻,先不做计较,待院考结束,尊敬的教谕大人,某要让你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对,彼其娘之!”
魏忠贤使劲点头,随着柴天诺说了句粗话。
自打刚入文院那天相识,魏忠贤便觉得自己和柴天诺投缘,交往久了,经常忍不住暗自感叹,未曾想这位当年闻名三百里的神童,内里竟是如此风趣之人。
“文院的腰牌武院可以用不?”
“啊?”
魏忠贤有点懵,柴天诺忍不住屈指敲了敲他的厚脑壳:
“能不能用,能不能用?”
“能,能!”
魏忠贤揉着脑壳使劲点头,心想天诺这家伙啥时候手劲这么大了?
“那就好。”
柴天诺使劲拍拍魏忠贤的肩膀,略带戏谑的说:
“忠贤啊,院试一定要好好考,务须记住,不管以后有任何变故也不能自宫,你还有大好人生,作为魏家的独子,传宗接代的责任重大!”
说完,柴天诺转身便走,魏忠贤急忙扯着嗓门喊:
“天诺,干嘛去?”
“去武院,参加院试!”
摆摆手,柴天诺的身影消失在文院门外,留下魏忠贤在那里挠头不已,数日不见,自己这兄弟的变化,怎地如此之大!
还有,他刚才那话是怎么个意思,为嘛自己要自宫?
“哦,你是说那个柴天诺,真去武院了?”
留着山羊胡的陆教习惊奇的说,一个弯腰塌背长相有些猥琐的读书郎使劲点头:
“比金子还真,你说这柴天诺怎么就没有半点自知之明,武院的外考,那可比文院难了好几倍!”
“他去了只能出丑,还不如放弃算了那。”
陆教习眼珠骨碌一转,计上心来:
“这么着,你等下……”
“教习,我还要参加力考,哪有那个时间去看他出丑!”
读书郎老大不愿意,陆教习捋捋胡须,笑嘻嘻的说:
“放心,绝对耽误不了力考,你多找几个人,如此这般……”
大华有句话叫文武不分家,不管在哪里,文武两院都是建在一起,可在柴天诺看来,那就是屁话!
文院的读书郎看不起武院的虎贲儿,一说便是粗野莽夫。
而虎贲儿同样看不起读书郎,见面便是一句小穷酸。
便是两院的教习之间也矛盾重重,听说有几次动了手,还见了血。
县令老父母一看没得办法,只能建了一堵墙,把两院分开,便是大门也被从中劈开。
外看是一个大门,可一进入便能发现,一堵高墙把县学劈成了两半。
不过从那以后彼此之间倒是消停了不少,这个办法虽拙,但相当好用。
“读书郎,你走错了,应该去右面那门。”
满脸疤痕脖子比脑袋还粗的门房指了指对面。
不愧是武院,门房都是退役的老兵,柴天诺打量门房两眼,笑着说:
“我是虎贲儿,不是读书郎。”
说完,柴天诺亮了亮腰牌,笑着走了进去,门房眼睛瞪得溜圆,几年的光景,他还是第一次见穿长衫的虎贲儿。
“你就是那个文院转来的?”
录名教习惊奇的问,昨日便听说有个读书郎要转到武院,还以为是开玩笑,不想竟然是真的。
但是,就眼前少年这单薄的身子,真会像文院荐举所说的那样,乃是不世出的旷世奇才?
“正是,劳烦教习了。”
柴天诺温和应答,教习眨巴眨巴眼,把他的名字补上花名册,随后指了指位置,让他过去等待院试。
站在队尾看着前方攒动的人头,柴天诺忍不住咋舌,短打扮的虎贲儿果然不同于穿长衫的读书郎,一水的高头大马,平均个八成得比自己高上一掌。
再瞧瞧四周的建筑,也是和文院大相径庭。
文院前庭除了大校场和主道,便是一条长廊和风雨亭,其间皆是绿草鲜花,诸子雕塑遍布其内,人文气息异常深厚。
可武院前庭除了大校场,其它不是演武场便是擂台,十八般兵器陈列左右,更有无数伤痕累累的草靶假人,处处透着腥风血雨之气,和文院完全不同。
虽然武院建立统共没几年,却已在大华国民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祁云山下宁死不降的训导营,孤军千里截杀大夏靖王的戈落什,西北草原以三千步卒阻八万铁骑十七天的宁安府军,这些大华血性的代表,将领和基干皆出自武院!
国难当头挺身而出,以肉身铸大华钢铁长城,这样的大好男儿何人不敬重?!
曾有大儒感慨的说,自己虽是文人,但也不得不说,大华的脊梁,就是因武院的存在而挺直!
“哐~”
一声锣响,全场肃静,洪亮的声音随之响起:
“武院院试第一项,霸王举鼎,启~!”
“吼~!”
六百虎贲儿齐声大吼,在教习的带领下,涌向大校场。
透过人群的夹缝,柴天诺看到了大校场上的光景,和文院相比,武院用于测试的三足鼎反倒少了许多。
文院百五十斤的三足鼎足有二十个,平日里灌水当防火的器皿,力考时排出水即可使用。
而武院的三足鼎只有九个,六小两中一大,也不知道有什么说法。
“举鼎~,过!”
“举鼎~,过!”
伴随教习中气十足的吼声,分成六队的虎贲儿不断举起六个小鼎,测试速度远超文院。
柴天诺轻轻点头,所有人皆轻松过膝,单从力这一点来说,虎贲儿远超读书郎。
轮到柴天诺举鼎时,六百虎贲儿基本都已过试,齐刷刷盯着眼前这位长衫客,他们也想看看,这位文院转来的旷世奇才,能有何种惊才绝艳的表现!
来到小鼎旁,柴天诺撩起长衫前摆仔细掖进腰带,弓步俯身,右手紧紧握住鼎足。
此时他的心中也有一丝激动,往日不堪回首,如今的自己,已截然不同!
“柴无力悠着点,就你那单薄的身子骨,小心一下陨了!”
“单手握鼎,这花架子倒是摆的扎实,哈哈哈!”
“万万注意安全,若是磕着碰着,你那阿娘不得心痛死啊!”
大校场南侧的观礼棚中突然响起轰然大笑,柴天诺抬头望去,原来是十余个褪去长衫穿上杂服的读书郎。
虎贲儿们齐齐看了看那些起哄男子,又扭头望向柴天诺,柴无力,这绰号是怎么个意思?
柴天诺低头,不理会那些起哄的读书郎,猛然振臂,小鼎轻松过顶!
“这、这怎么可能?”
观礼棚里惊呼声响成一片,三足离地便是及格,能够过顶的,文院也就一两人,而能单手过顶的,根本没有!
柴无力之前连三足都离不了地,今日为何能轻松过顶?
难不成,武院的鼎都是草胎泥塑?!
“去!”
柴天诺随手一抛,三足鼎飞出两米轰然落地,发出沉重的嗡嗡声。
大校场喝彩声响成一片,二百五十斤的鼎不但能单手过顶,还能轻松抛出,这力量,顶天了!
读书郎们脸色苍白,金石相撞的巨音肯定做不得假,如此看来,柴天诺之前,一直在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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