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少弯路，回过神来已经是在回宿舍的路上。宿舍楼的轮廓一点一点清晰——道路中央的人影也一点一点清晰。那个我一眼就能认出，绝不可能认错的人影。
是从记忆深处找到现实中来了吗？
这算是注定逃不开了吧。
“小安，方便说几句话吗？”
她的声音一经响起，空气便更加压抑，让人难以呼吸。
“有事吗，我现在累了，只想回去休息一下。”
她一步一步走向我，如同向着早已走投无路的猎物缓步走来的猎手。我早该想到，她同我一样，早已经建立了针对对方的强大洞察力。
“对这个学校丧失信心的你竟然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她笑着凑到我的面前，呼吸很温暖，但是她的眼神却让人脊背发凉。
“朋友间帮忙而已。”
我试图应付过去。
“不惜把自己重新推上风口浪尖？”她脸上贴着微笑，语气中不带有一点感情，“只是朋友而已吗？”
“放心，我知道你在处处针对她，就不用拿我当挡箭牌了。”
“…过慧易夭啊，我可不想你年纪轻轻的就撒手人寰。”
我没有理会眼前人的怒意。
“入学以来夏思忆一直无法适应学校生活，那个戴着鸭舌帽的她在描写上如果稍加修饰就是一个不合群的大小姐典型吧？”
只有脱离了这个集体，才能看到那些其他人意识不到的事情。
“如果她有女性朋友就不会在班级聚会那天依然去第二音乐室唱歌。而从小训练的对粉丝的冷淡也让班内的男生站在更活泼开朗的你这边。”
“这次打击我只是一个手段，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打击她吧？”
这一次，我决意站在她的身边。
柳夕雾沉默了一阵，或许可以看做是对我的猜想的默许。
所以为了另外一个女孩同她恶语相向之后，我也在等待对方理所当然的愤怒。
“不过，我问你啊。”动听和缓的声音从低处传来，“如果我邀请你，你会答应吗？”
她的回答总会让人猝不及防。
“可你邀请的是北堂恺。”我做出本能的反驳。
“现在呢，来帮我，好吗？”
“北堂恺会帮你的。”
“但我需要的是来自于你的帮助。”
“对你来说利用谁不是利用呢？有什么……”
“你是特别的。”她打断了我的慷慨，用认真的眼神紧紧盯着我，“对我而言，你是特别的，只有你，是特别的。”
“我…”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你以为我在骗你？”
我以为你的每一句都是谎话。
——这样的话当然不能说出口。
“对于任何你想讨好的人，你都可以这样说。”
“我没有理由讨好一个臭名昭著、自暴自弃的人。这个解释足够置信吗？而且这对你来说也是一个救赎，你不会甘愿就这样背负骂名生存下去吧？”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话没出口便被她打断，“非要让我承认凭我自己不行。你才肯来帮我吗！……小安，来帮我，拜托了……”
她脸上的伪装被焦急感一点点融化，摘下王冠的女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
我更加恍惚，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眼前的情况。
如果以夏思忆的视角来审视我自己。现在的情况无疑涉嫌投敌，之前积累的好感也会一瞬间化为泡影，我和她也将继续在这座学院里形单影只地流浪下去。
但是，此前的种种也让我无法拒绝面前显露出这种状态的少女。
讨论小组成员除了竞选成功的两位成员以外，剩下的所有情报理论上应该绝对保密，所以班级里剩下的成员也不会知道我们的人员构成。
要赌吗？赌夏思忆不知道这件事。赌我能蒙混过关。
我看了一眼柳夕雾。不能赌。有这个人在，这场赌博就一定会输。
不过，机会难得。
理性在感性波动的两端莽撞地结定了一处平衡，我说出最差劲的话：
“…能不能让我也邀请夏思忆？”
对面的人没有回答，抿唇低头盯着我，转身想要离开。
“邀请而已，并没说过让她入伙吧？”
她没有回头：“所以说你是觉得一个难得的翻身机会还不如她重要吗。”
“我只是不想让她因为你失去了最后一个朋友。”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堪，我只能尽力向她这样解释。
“你们之前就认识吧，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姑娘怎么会答应这种请求？”
到头来还是利用了夏思忆的期望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真是差劲啊。
“如果成功了，那我们今后都将会是敌人。”她似乎是在威胁。
“那又如何，我只是一个没有才能的人，翻身对我而言没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果然加入是为了我咯。”她回过头来，俏皮地一笑，似乎刚才的愤怒和不悦都烟消云散。
“所以现在我能回宿舍休息了吗？”
现在的我毫无疑问地背叛了夏思忆的信任，甚至让她对我产生的那些莫须有的愧疚显得那么的荒唐可笑。
果然入学教育时与这个少女的过往现在成为了我的枷锁。
单纯的爱和单纯的恨对我来说都是至少比现在状态美妙千百倍的境地，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堪。
“现在还不行，我们要去活动楼408备赛，他们应该等急了。”她自顾自地走到我前面，看不见表情。
“为什么会是活动楼？”
“因为那是小枫的专属实验室在那儿。”她已经走出去好几步，没有要等我的意思，“走啦。”
“放我一马吧。”我小声嘀咕道。
她在来邀请我之前应该已经猜到现在的结果。
……
“小安你和我是一样的人呢。”
“赛场上所有人都是对手。”
“规则里没有明令禁止的手段也可以使用吧。”
“为了赢，不择手段也不是什么坏事嘛。”
“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话的，他的消失也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任何影响。”
……
之前的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只要有利益冲突，她便会成为一名杀人不眨眼的吸血鬼。
那么她对我表现的另一面到底是真情实感还是手段之一？想不通，也不希望想通。
我有预感，这个问题在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找到答案，毕竟眼前的这个魔鬼对我的纠缠和利用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实验楼408的门口。深邃幽长的走廊尽头，是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方。实验药品通常需要避光保存，因此学校才会把小枫的实验室安排在这里吧。
“恺！我回来了！”用铭牌刷开门后，柳夕雾一把拧开门把手，飞了进去。
入眼是被塑料包裹的房间，靠门的位置是放着一只白色的柜子，上面摆着咖啡机和热水壶，柜子旁支着硕大的白板。房间中央是一小排会议桌，远离房门的另一头被铁墙阻断，铁墙中央嵌着一台硕大的显示屏。从铁墙上舷窗般的玻璃望进去，它后面似乎才是实验室的本体。
铁墙将整个房间分成里外两间，外间是会客室，里间是实验室。
“帮手是他吗？”房间的主人抬起头，平坦的语气中透着独特的稚嫩，不知声音里藏着的是惊讶还是不屑。冰冷至极的语气，很难让人把这个声音和眼前14岁的女孩联系起来。
天才少女北堂枫，下午在班里睡觉的时候，没少挨她白眼。
“我把小安叫来自然是有我的理由，怎么样，不反对吧？恺？”
“能在入学教育拿到那么出色的成绩，自然是有过人的地方。”北堂恺似乎话里有话。
我笑了笑，装傻般没有理会他的提问：“今天的讨论内容是什么？”
太客气会显得自己拘谨，不平等的关系永远不利于讨论的进行。我找了个凳子，挑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在了会议桌旁，示意自己也是讨论的一份子。
北堂恺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拿出一叠文件说道：“我们抽到的组别是D组第二个发言，对阵三班。这个签对我们并不有利，如果前面有的班和我们内容重合，那么质询内容怕是会提醒对手，这样的话我们的质询就会举步维艰。”
出场顺序太靠后了吗？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新颖的课题。”北堂恺接着说，“柳夕雾的特长是文学和历史，恰好我也有所涉猎，不如我们就讨论一下吸血鬼的传说对文学作品的影响和演化吧。”
“同意。”柳夕雾用她那正经而又严肃的语气说。
北堂枫接过话来：“我同意，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要确认。”
“放心，我耳朵不好，选择性失聪。”
那个天才少女瞥了我一眼，神情看似毫无波澜，“那就好，辛苦了。”
啧，这对兄妹还真是像。
接下来的时间，只记得他们在讨论一些我完全不曾接触过的领域。准确的说，是恺和枫两人，经常争得不相上下。
而我，拿着规则读了很多遍，终于找到了我想找的东西。
这时我看向了那个正在积极讨论的背影。
感觉又回到了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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