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要死了。
浑身湿透的阿殳，澡也没洗就躺在了一团乱的衣服上。
周围的地板留下一个又一个水印，阿殳静静的躺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水珠从他身上各处滴落。
于是就这样昏昏沉沉地睡去，梦见了死去的青梅竹马。
梦里阿殳坐在经常去的那家饭店，面前的青梅一勺又一勺的吃着眼前的圣诞。
饭店地上满是水，刚好盖住脚踝，梦里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默默对坐着。
说来，每次约会大概都是这样的感觉。
交流的次数少之又少，仅是对坐的时间占大多数， 两个人自己干自己的事情，偶尔说几句话，也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相处的时间已经占据大半个人生，做什么事情都已经理所当然。
交往也是理所当然，约会也是理所当然，牵手也是理所当然，接吻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梦到死去的她，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她却死了。
在她死后，阿殳在梦里第一次开始考虑一个问题。
自己真的爱她吗？
在得到答案之前，阿殳已经睁开眼睛，凝视着眼前的黑，耳边的蜂鸣越来越响，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眼前的黑色仿佛与空气产生了共鸣，扭曲流转出无法理解的图案。
他就这样无声的躺着。
直到敲门声响起。
阿殳静静听着敲门声有节奏的敲了一段时间，身上的水被体温蒸发，隐约散发蒸汽。
扔到地上的电子钟闪烁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一分钟。
半小时。
一个小时。
然而敲门声仍然没有停止。
阿殳叹了口气，慢悠悠地从衣服堆中爬起。站在自家门前，抓住了门把手。
然后缓缓打开。
从门缝处，流进了不属于现实世界的寒意。
“…？”
站在门口的，是无法理解的存在。
雪白的白发，黑色的卫衣，灰色的瞳孔。
哪一样都是阿殳能够理解的事物。
除了那张脸。
无比熟悉的脸。
正是因为无比熟悉，所以无法理解。
——站在那里的，是自己已经死去24天的女朋友。
———————————————————————
父亲已经一个月没有发来消息。
祝刚为了从长达一个月的担忧脱离，从乡下坐了七个小时大巴，背着背包，来到了父亲打工的城市，打算确认父亲的平安。
眼前的都市已是夜晚，但通天的灯火让城市的夜晚也如白昼般明亮。祝刚站在汽车站门口，不知该去哪里，人流在他周围涌动，祝刚望着林立得高楼久久出神。
他想起父亲第一次带他来这里的情景，也是从这个车站出来，父亲牵着他的手，叮嘱他不要走丢。
然后呢？
然后父亲带他一路走，往前走第三个十字路口右转，然后道路右侧的第四家旅店。父亲不想让祝刚和自己挤工地宿舍，带他住了一夜旅馆。
父亲坐在床边，问他家里的状况，父子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祝刚对父亲说:
“老爸，我不想读书了。”
父亲显得有些慌张，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憋出一句:
“没事，娃，咱们慢慢来。”
没事，慢慢来。
随着记忆中的路线，祝刚一步步向着都市之中走去。
他感到自己的右脸，隐约有些疼痛。
———————————————————————
阿殳看着眼前正在自己床上睡觉的少女，揉了揉太阳穴。
死去的女友敲响了自己的房门。
阿殳摸了摸少女的脸，刺疼的寒冷感让他条件反射收回了手。
记忆中青梅竹马的样貌与眼前的少女不尽相同，黑色的长发变成了白发，肤色也白的可怕，浑身散发出的莫名其妙的冰冷也绝不是正常人类会出现的特征。
但是那张脸，毫无疑问属于曾经活在世界上的那位少女。这是与她相处十六年的阿殳产生的第六感。
看着睡梦中的女孩露出微笑，阿殳不自觉的也笑了起来。
真是神奇，明明一天之前还在过着不分日夜的烂人生活，今天生活就回到了原点，仿佛之前的三个星期从没发生过。
看够了女孩的睡脸，阿殳转过身去，打开了电脑。打开了浏览器。
搜索“女生 死亡”。
词条超过一万条。
翻了一下，阿殳发现这样搜索根本就是大海捞针。
于是他向后倒去，看着天花板回想过去二十四小时发生的事情。
——昨天凌晨十二点，死去的女朋友出现在自己面前。
没有处理眼前巨大信息事件的时间，少女就往房间里钻，阿殳急忙伸手，想要阻止少女进入房间。然而只是碰到了少女的手腕，刺骨的寒冷就让阿殳吃疼地收回了手。
少女稍微转了下头，就径直走进房间。
“绘理？…等等，到底怎么了…”
阿殳急忙跟上了前面少女的步伐，发现眼前的少女四处观望，好像在找东西。
阿殳看着少女，好像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好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少女。
不一会儿，少女做出了行动∶她伸手打开灯，开始收拾这个被阿殳弄成猪圈的房间。
衣物一件件被收拾起来；垃圾一袋袋丢向门外；地板从物件的重叠中显现出它原本的相貌，凌乱的房间逐渐变得整洁。
阿殳就那样呆呆的看着。
直到太阳初升，天空从地平线开始染上颜色。
直到少女在自己的床上躺下睡去。
几小时过去，阿殳身上的水珠已经不再滴落，只是湿润地贴在他的皮肤上。
少女的旁边还放着一套阿殳的衣服，阿殳还记得名为绘理的青梅竹马曾经说过喜欢那套衣服。
…
安静，安静正在发酵。
阿殳摸了摸自己身上换的那套衣服，随后用力坐起了身来。
他想起了那天葬礼，人们对于绘理死亡的解释。
“少女 自杀 雪地”
搜索。
一张打了马赛克的脸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那是绘理。阿殳第一眼就确认了这个事实。
绘理躺在雪地中央，周围用警戒线围着。
“女学生身上没有任何外伤，解剖也没有发现任何疑点，警察已经确认死因为自杀。至于自杀原因，警方正在调查中…”
网站上如此写道。
阿殳有些粗暴地关上了电脑。
深呼吸了一下，阿殳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女，发现她已经醒来，坐在床上打着哈欠。
“早安绘理，肚子饿了么？”
阿殳笑着对眼前的少女说道
屏幕碎裂的电子钟昨晚已经回到了墙上挂着，继续着属于它的工作。
总之先顺其自然吧。阿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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