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不是婢女莲儿,却是连着数日未曾现身的郡丞蒋太贤。
短短几日未见,原本温文尔雅的中年读书人却显得极为狼狈,额上青丝稍乱,混着汗水黏在面颊上,身上长袍沾满尘土,眼白中泛着无数血丝。
“见过蒋先生,不知先生这是?”纪源率先开口,侧过身伸手示意便要请人进屋。
蒋太贤却摆了摆手,喘着粗气,反拉着纪源伸出的那只手,说道“打扰纪先生休息万分抱歉,城主大人有要事相商,不知可否移步一叙?”
纪源稍稍一愣,看这蒋郡丞的样子确实是有急事,又想不出有什么是自己能够帮上忙的。却也不好推脱,只能点了点头。
随后蒋太贤于身前领路,步伐有些快,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纪源,纪源也跟得挺紧,便继续向前。
这一路穿庭过院兜兜绕绕,却不是到先前见面的小院,而是径直出了城主府的侧边的小门,小门外早有马车候着,车边站着一位孔武有力的牵马车夫,虽是身着布衣,却气度不凡。
小小的车厢内大概能坐下四个人的样子,纪源与蒋太贤相对而坐不算太过拥挤。只是这马车在城中的路段还好,过了城门,城外的官道皆是土路,加上前些日子刚下过大雨,路上不免坑坑洼洼,直颠得纪源五脏府内阵阵翻涌。蒋太贤却习以为常,将事情与纪源细说了一番。
原来,那夜纪源将崔诚一行人的遭遇报与城主之后,曲阳风当即着都尉铁力领人前往郝镇找寻郝广一行人。结果在郝镇里正处查探之后却发现镇中并无名为郝广之人,而根据纪源的描述,亦未能发现当时庙中出现过的蒙面女子与另外几人,即便是胸口受过大虫爪伤或者新近身死之人亦是没有。因此便断定先前自报名号的郝广定是用了假名,这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铁力当即调转马头领着手下兵马前往柳河湾。
与此同时,郡丞蒋太贤也在第二日带了另一拨人马前往离山脚下,十数日后,两拨人马成功于柳河湾汇合,却见柳河湾那边的柳氏一族忙得热闹。所有人皆披麻戴孝,却不是举办丧葬,而是兴建屋舍,先前郡府签批了五里私地之事正是由蒋太贤经办,他自然是知道的。此时柳河湾外围早已由柳树枝围了一个简陋的围墙作为地界划分,中间放了个路口,路口之上做了一座门庭,亭上一块不太规则的木板上刻着四个大字“柳河芳园”。
见有郡中官家前来,柳二郎赶忙到了园门处接见,先前与蒋太贤打过照面,便没有多问来意将来人请入园中。
蒋太贤此番前来只为入山寻那捉山客,本不想与这柳氏有过多交集,毕竟那桩买卖打从双方交换了东西起便算是有了结果。只不过见柳氏一族兴建庄园的速度如此之快,心下起了些许好奇之意,便令众人于园外候着,只领了都尉铁力以及三五个随身扈从入园。柳二郎也没阻拦,且亲自领路,任由几人前行。
待入园之后,四下观望一番。园中规划了好些地基,皆由夯土碎石铺设,可能是时间原因还没来得及建造屋舍。唯独落成的那幢比先前现有的诸多房舍大了极多,蒋太贤走到那新宅跟前,门匾之上写着“柳氏宗祠”。当下心中了然,立祠树根本就是宗族扩建的为首要务。只是进屋之后却觉得有些奇怪,要说这柳氏一族所在的柳河湾地界以柳木居多著称,就地取材以其木筑房亦无可厚非,然而自古以来便有柳不上堂一说,即便是周边的屋墙房板用了此木,房梁屋柱作为屋舍中枢,断是不会用柳木来做的。可这柳氏好像对此却无半点忌讳,整个宗祠通体使用,没有丝毫例外。蒋太贤心下不由暗想,难不成这柳氏一族当真是生也姓柳死也睡柳?
带着心中的疑问,蒋太贤又在得了柳二郎的许可后入宗祠内走了一遭,祠内六根高柱唯独堂首的两根白纸黑墨一副楹联。
千条万絮今朝再起萌新芽,百年复现他年永存庇长青。
神龛之上上下立了两块灵牌,一块柳镇元,一块柳树根。
随后不久,蒋太贤与柳二郎象征性吩咐了几句,只说领着族人于此地好生过活,若真有事可前往郡城找官家解决。
柳二郎当即拜谢,蒋太贤亦领了人马入那离山。
话至此处,马车突然一顿,只听车外赶马的车夫吁地一声,随后转身先开门帘对着车内两人道,大人到地方了。
蒋太贤停下言语,领纪源下车。
纪源下车一看,此时马车所停之处却是一个极大的帐篷,周边密密麻麻亦有许多,一眼望不到头,耳边还不时传来哼哼哈哈的操练之声,心下有数,这是铜陵郡的城防军营。
来不及细看,身旁的蒋太贤招呼了一声,二人一前一后,帐门处的兵卫见来人是郡丞大人也无阻拦,主动拉开帘子让二人入内。
帐内,灯火通明。放眼望去环顾一周,帐首处一张将军椅,两侧亦各有两排五六张稍小一些的灯笼椅,椅后则各是一个长长的兵器架,架子上除了为首的一刀一剑,其余皆是枪、钩、戟、槊等长兵,适合沙场上列阵厮杀。
军帐中间的空地上则是行军布阵的沙盘,此时都尉铁力居中,城主曲阳风与周边几个副将模样的军官则将沙盘合围在其中,听那铁力排兵布阵。
纪源与蒋太贤二人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注意,唯独曲阳风抬头向帐门处瞥了一眼,刚好与二人对视,随即只是点头示意便继续低头看铁力的沙盘演示。
纪源见此,亦轻轻点头算是回礼,随后便由蒋太贤领到最靠后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显然此刻曲阳风还抽不开身,便只能客随主便候着。
只听那都尉铁力手持一支碧绿的细竹枝,指着沙盘道“此番我铜陵一郡负责离山以东自东南向北纵深三百里地界,末将届时将亲领一千城防,外加六千州城于我处的驻军,由柳河湾以西的紫茂、清远二处山口分批入山,定点扎营拉起防线。”
“北边只有一条小路,且地势崎岖不易出入,便由林军史领一千城防部署,无需入山,只在山口处拦截即可。”
“西边已快马加鞭差人联系妥当,安田郡守与大人有故,答应得很痛快。早间飞鸽传信,已然派遣郎都尉领了于离山西侧列阵,八日之后便可同时入山。”
“如今唯一的变故只在南方。”
话至此处,铁力开头看了一眼郡守大人,见曲阳风没有什么表示,便继续说。
“大人知道的,离山南边的出口共有三个,且东西纵深共有四百余里,更有至少五个小道可以隐匿行踪秘密出入,若要全然封禁,怕是难度极大。一来,我郡人手不足,若将余下人马尽皆派出,只怕城外那波难民在新居建好之前闹事,是个后患。二来,我郡若真倾巢而出,也只能守得住靠东的一大三小四个口子,另外的几个恰好是属石州的寒江郡所辖,这石州寒江郡与我们向来不对付,末将这几日已飞鸽传书四次,截止昨夜方才得了一封回书,只是信上的要求太过苛刻,更对大人出言不逊,若真答应了,往后郡守大人乃至我铜陵上下怕再也是抬不起头。”
闻言,曲阳风不怒反笑“信我早上看过了,寒江郡的姚老儿无非是仗着身后有同是上柱国的姚氏一族撑腰,且自身作为三朝元老,看不惯我少年得志。前些年进京朝会上没少在圣上面前给我穿小鞋,苦于手上始终没有我的把柄,便总挑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事儿。陛下心中门儿清,只是顾及其人身份,给足了面子多少给了我些许不痒不痛的敲打,想来姚老儿是不满意的。这回人家瞌睡了咱们给送枕头,估计这会跟被窝里乐着呢。”
随后也不等铁力再说话,又到“无妨,只要此事办好了,往后见了面执晚辈礼便罢,他也当真比我长了二十几岁,不算吃亏。至于年前圣上赐予的那三枚青玉白书印皆是些闲章,供在书房吃灰一年多了,也没机会用过,送他又何妨。”
话说至此,曲阳风突然转头对着纪源身旁的蒋太贤说了一句“太贤,回去拟一份尺牍与陛下,就说我瞻仰姚仙之高德,借花献佛,将陛下那三枚印章转送与他了,给陛下告个罪。”
蒋太贤听了此言,面上忍不住的笑意,作为曲阳风身边多年的左膀右臂,他哪里不知道自家这位郡守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只要这封密信交到陛下手中,不出一时半刻,陛下定能想出姚老儿有几种上奏弹劾的手段,且能应对自如,绝不与自家大人留半点后患。
随后,铁力又将其余部署事无巨细说个清楚,直至包括曲阳风在内的诸多参会者皆无异议,此次沙盘推演才算结束。
继而铁力按照曲阳风的吩咐领着手下众人出帐,只余郡守曲阳风、郡丞蒋太贤以及纪源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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