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宗分给姜兰若的是一片新开辟的地盘，包含一座灵气浓郁的温泉，当初她便是看中了灵泉才选的这儿。
以前的溯归门那破地方，除了有一口不错的水井，其他什么资源都没有，霍嘉都是亲自烧洗澡水，再用某种奇特的方式向其中灌注灵气，来充当灵泉。
回灵散泡水必须配备灵泉，所以，拥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之后，姜兰若便能高效地重塑徒儿们的身体，让他们在凝气境更多地扩充气海容量。
谁能想到，这才不到半年，便出了事故……
不幸中的万幸是，新门派里全都是女徒弟，很方便。
听到声音后姜兰若毫不犹豫地冲进去，将不停抽搐的女孩从浓雾氤氲的池水里拽出来。
简单用灵气封锁几个关键窍穴后，女孩恢复了稳定，却开始持续地高烧不退，体内的灵气也滞涩起来。
没办法，姜兰若只好叫了郎中。
暮色降临的时候，黄郎中提着他那老旧得快要散架的出诊箱，颤颤巍巍地御剑飞来。
黄郎中实在是太老，估计活不了几年就要噶了，不然，以流觞宗的牌面，也捞不到结丹境的郎中——玄泽大陆的非战斗单位，同样的水准，修为普遍要低一档，除非是与武道兼修。
黄老的本职是药师，会一点炼丹，在面诊方面也颇有心得，当年巅峰期是在南洲某个郡王的后宫做太医，每年的俸禄超过五十万灵石，能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来流觞宗帮忙，还是看在宗主叶曲水救过他一命的份上。
“嘶……奇怪……”
黄郎中收回诊脉的枯瘦手指，面色凝重，“你说，她们每天都用同样的药方在灵泉泡澡？”
“没错。”
“药方方便给我看看吗？”
这方子按理说是保密的，出于对霍嘉的尊重，姜兰若亦是不想外泄。
黄郎中活了七十多岁，一眼就看出了姜兰若的顾虑，旋即将其他人支走，对姜兰若道：“现在是一个出了问题，若真的是药方的祸，姜掌门这里的其他弟子，也要遭殃……老夫愿向天道起誓，绝不会将药方说出去，亦不会利用这方子赚取利益，如若违背，恳请天道降下惊雷惩罚！”
说罢，黄郎中咬破指尖，在黄纸上飞速写好，递给姜兰若，急切地劝说道：“姜掌门，救人要紧呐！”
“……好！”姜兰若点头同意。
天道誓约成立，黄纸无火自燃，迅速烧尽，冥冥之中的感应落下。
姜兰若立刻将配方拿给黄郎中看，黄郎中越看脸色越怪，逐渐变成了“老人、地铁、手机”的表情。
都啥玩意儿啊？？
主药倒是没什么问题，舒张经络、强健骨肉的常见药材，问题在于药引，乱七八糟的，黄郎中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非常冷门的毒物……
冷门到黄郎中都不晓得该如何解毒。
他幽怨地问：“你给徒儿们泡这玩意泡了快半年？”
“诶……是，是的，它有什么问题吗？”
“这么明显的问题，你还看不出来？姜掌门，这我就得说你两句了，作为掌门，就算不修医道，也该了解一点基础知识，我早就提醒过你，流觞宗主修水灵根，按理说在筑基之前药浴应当几乎无效才对，你偏要说你们溯归门有绝活儿……现在好了吧，把你徒弟都给绝晕了……”
“等等等等，黄老您别急着批评我，您倒是说说问题在哪里啊！”姜兰若急得直跺脚。
于是黄郎中将有问题的几味药引指出来，耐着性子给姜兰若讲解了它们的中毒效果。
姜兰若越听越麻，不由得发出灵魂质问：“我，我以前跟着师尊修炼的时候，经常泡这个……为什么我会没事呀？”
“呃，你师尊……就是那个霍嘉？”
“嗯嗯，是他。”
霍嘉，那小子黄郎中不熟，他是这两年才来流觞宗的。
偶尔见过几次，先不谈最近的风波，印象里从前的他是个成熟稳重的青年，居然用如此疯狂的配方给山门里的孩子们泡澡……
而且一泡，就是十年。
太恐怖了吧……等等！
黄郎中很快想起另一种可能。
“这配方，很有可能是残缺的，缺少了一点关键的部分，包含了解药。”
“怎么可能……”姜兰若看着黄郎中严肃的嘴脸，脑海中闪过几道思绪，瞬间面色惨白，“他、他故意的……故意用残缺的药方坑我！”
黄郎中摇头道：“不管事实到底如何，还是快将霍嘉请过来吧……嘶，听说那小子最近沉迷狐狸，这天色已晚，怕不是……”
经历了些许思想挣扎。
姜兰若咬咬嘴唇，恨恨道：“我亲自去请他。”
就算……就算霍嘉正在和顾清歌双修，姜兰若也要将他从床上拽下来！
姜兰若急匆匆地走了，黄郎中却是自言自语地念叨：“奇怪，就算是用解毒剂补全，这配方还是……也罢，等霍嘉人到了，一切答案都会有。”
……
路上的时候姜兰若汹涌的情绪几近平复，决定好对霍嘉态度温和一点。
明明说好的将回灵散传给她，却给了残缺版，姜兰若想不到霍嘉居然是这么小气的人！
怎么会呢，明明霍嘉脾气很好的，做人也一向很正直。
只能说那时候，霍嘉就已经对她怀恨在心，不然，为何会想出如此阴损的主意？
姜兰若越想越是脊背发凉，心中被郁闷填满。
他凭什么对跟了他最久的姜兰若做这种事？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姜兰若有错，姜兰若的徒弟们也是无辜的！
更何况姜兰若不觉得自己有任何错，自立门户，本就是顺理成章的选择，若是继续跟着霍嘉，只会是白白浪费生命。
然而，现在那位中毒的徒弟情况危急，姜兰若为了快点解决问题，甘愿将姿态放低到霍嘉满意的程度，只要他愿意出手相助。
到了“溯归门”前，姜兰若已经调整好心态。
她敲门。
霍嘉探头，还没等她开口，率先问道：
“回灵散又出问题了？”
那种语气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似的。
姜兰若瞬间破防，将“放低姿态”云云抛到脑后，大声道：
“霍嘉，你若是不愿意将溯归门的秘方传给我，可以，我也不会厚颜无耻地强求……可是当时我们明明谈好的，你却瞒着我将残缺的配方给我……你是在害人！”
“……啊？”
霍嘉一头雾水。
怎么莫名其妙地来拷打我，我又咋了？
略作思索，霍嘉眼前一亮：“该不会是你有弟子泡澡泡出问题了？人没事吧？”
“若是没事，我这么晚来找你做什么？”
“那就别愣着了，带我去看看。”
霍嘉催促姜兰若赶紧走。
姜兰若怨气满满的样子，有许多话想要骂，还是暂且收住，救人要紧。
至于霍嘉，根本就懒得问是出了什么问题，总之亲眼看过就能知道。
以姜兰若的性格，捅出多么稀奇古怪的娄子，霍嘉也不会感到惊讶。
站在姜兰若身后，霍嘉很新奇：“我好像是第一次坐你的飞剑……不错啊，咱家姑娘长大了。”
姜兰若扭头瞪了他一眼，霍嘉知趣地不再讲话。
总是下意识地用哄孩子的语气对姜兰若说话，即便知道她不喜欢，却还是改不了。
可能是因为姜兰若伤他不如潘慧敏那般深刻吧，像是对潘慧敏的那些习惯，霍嘉已经忘干净了。
落地之前霍嘉看了眼温泉那边，顿时心中有数。
霍嘉进入卧房，检查中毒的女修，同时听黄郎中讲述情况。
“……还请霍掌门说说，这回灵散，到底是什么路数。”
黄郎中态度蛮客气，心中却是已经认定了，这药方，肯定不是完整版。
之所以没点出来只是给霍嘉留个面子罢了。
姜兰若却是没这么多讲究，没好气道：“快把真正的药方拿出来，你这样做，要是让宗主和长老们知道了，绝对要治你的罪……”
“哦，你还打算告状是吗？”
“如果你坚持见死不救的话，也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看着姜兰若严肃的模样，霍嘉忍俊不禁。
“你还笑！”姜兰若有点急眼，“霍嘉，我们之间有矛盾，有分歧，或许也有我做得不好的地方，但这是你我之间的问题，非要连累无辜的孩子们吗？”
“你先别急。为什么断定我的药方有问题呢？就不能是你使用的方法有问题吗？”
“人家黄郎中都说了，你这药方，根本就是在毒害后生！”
黄郎中道：“非也，老夫只是对药引中的几味冷门毒物不甚理解，还请霍掌门指点一二。”
看看人家黄老，说话那叫一个滴水不漏，讲究人啊。
霍嘉默默吐槽着，叹了口气，却是反问道：“众所周知，咱们流觞宗以水灵根为主，那你们可知道，为什么在低等修士眼中，水灵根是最烂的？”
黄郎中捋着胡须念叨：“打基础的阶段，修士的提升很大程度要依靠药浴，尤其是天赋有限的普通修士，然水灵根性本寒，与药浴所需的温热冲突，效果很差……这和回灵散有什么关系？”
“我猜这几味药引，应该会让你很迷惑。”霍嘉指着写药方的纸，沉声道：“这些，看似是毒药，实际运用的时候与修士肌肤的表皮污垢发生反应，生成包裹身体的局部低温……低温层很薄，所以既不会影响药力，也能让水灵根吸收……啊，算是一种小手段吧，起码在筑基之前是很好用的。顺便，泡完了还能起到深度清洁的功效。”
只见黄郎中听罢，眼前一亮，连忙抓过药方又仔细看了几遍，闭目思索良久，再度睁眼的时候，双目清明，甚至有些兴奋！
“原来如此！霍掌门这方子实在是巧妙，让老夫好生见识……如此新奇的思路，竟是解决了数百年来水灵根筑基以前无法药浴的难题，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霍嘉连连摆手：“别尬吹，纯粹是因为我很穷罢了，正常人修水灵根都是直接上真寒冰床，谁他妈用药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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