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正拿起一本书，津津有味地看着，哪怕是上课时间，她也从未抬头正眼看过黑板一眼。
“高三了，你们该收心了。”台上的班主任说道。
底下的人们还是各干各的。
少女感到疲倦，低下头，调整了一个好的姿势，就开始睡觉了。
台上的班主任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世界，并非每个人都有参加高考的资格。
少女名为罪人的后裔，注定没有受到高等教育的资格，哪怕她无比聪慧，哪怕她从未有一次不是第一，命运就是如此。
刘白是这个班的班主任。
这个班，学生都是罪人的后裔，他们大都无需担忧高三带来的压力，因为他们在毕业后只能回到他们该待的地方，被放逐者的社区，从事低薪而又费力的工作，以混得一口饭吃。
刘白被指派到此，教化那些学生，可是最后，他们又被抛弃，他感到悲哀。
或许是知道命运的不可抵抗吧，那些学生也因此大都自暴自弃，但这不怪他们，他也知道如此，因此只要不过分的行为他一般也会默许。
他有时感到讽刺，他说，他们该收心了，是因为他们将要彻底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会回来，让他们珍惜这里的时光。
有时，会有反抗者出现，但反抗者也会被罪人的枷锁束缚，敢于为他们说话的人也会成为他们的一员，而他们不会得到外人的支持。
因为，人们普遍认为，一人犯罪，株连九族是一种很正确的行为。
任何想要抵抗的话语都会被父债子偿给打回去。
罪人的后裔一定都是无可救药的，一定都是坏到极点的。
他们对于任何罪行，只有两种态度，要么无罪释放，要么凌迟处死。
倘若有人杀害了别人的家属，那么你作为罪人的亲属，你也要死，用来偿还他人丧失亲属的痛，哪怕你与此事毫无关系。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在这里，被发挥到了极致。
而且，只要是罪人的亲属，一定也是邪恶至极的，人们一向坚定的相信没有无辜之人，他们一定也是帮凶。
于是，罪人们被隔离起来，连同那些他们的眷属一块，失去了一切的资格。
罪人的眷属，没有资格参与治理，没有资格入伍，甚至没有资格受到高等教育，没有资格从事高薪工作。
于是，为了不成为罪人，普通人的守法程度大大提高，几乎所有罪行都是罪人的后裔所犯下。
于是人们更加深了观念，他们开始确信，那些罪人后裔，他们天生存在犯罪基因，他们是天生的坏种。于是，最后的犹豫和愧疚也消失了。
“可是，这不对吧？”少女说道，“如果世人用各种方法逼迫诱导他们，并且他们不犯恶无法存活，又怎么能算得上天生坏种呢？在那种世界里，善良的罪人后裔被歧视，排挤，遵守秩序不能让他们存活。而当变坏，才能活下去的时候，人们又怎么会从善呢？我记得有个现象叫做劣币驱逐良币，不知道有没有相似的地方。再加上，无论做什么事，都会被人唾弃，无论如何反抗都只能换来更深刻的指责，久而久之，就算是圣人也会堕落吧？”少女笑着说。
“……”
“不过，我作为罪人，说出这话，一定很没有公信力吧？”她自嘲着说，“对了，老师您的书我看了，我很有收获，麻烦您了。”
“你还想看什么书，你可以去要。我会帮你。”刘白看着眼前的少女，她从未因此堕落，她本就虚弱，精神状态很差，每天需要至少睡七八次觉，还是罪人的后裔，却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始终坚定不移的学习着，哪怕她不再会有任何学习的机会。
“这样吗？我想看看免疫学的专业书籍，老师您可以弄到吗？”
“你似乎对生物学和医学情有独钟？”
“……是的，我想要学习一下，仅此而已。”
“我还以为你学习这个是想要治病救人或者有其他愿望呢。”
“这些的话……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也想，但您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罪人的社会不允许医院，任何试图治疗罪人的行为都是犯罪，与罪人同罪。不过我想，我就是罪人，倒也没关系啦。”她笑着说。
“你的命运，本不该如此。”
“是啊，但没有关系，这都不重要了。”
刘白隐约记得，这所学校的校规本是十分严苛的，因为人们对罪人的后裔毫不留情。跑操，强行留堂，不许午睡，甚至吃饭吃的慢也要惩罚。
但她的存在打破了平衡。
她不遵守任何一条校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视课堂如无物，而在不在课堂的时候，她就伪装成普通人去偷书，偷完后再悄悄还回去。她故意拒绝跑操，面对强行留堂，直接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走，午饭故意超时，上课一定要睡二十分钟。而她的成绩，始终是除了语文，全部满分，从未失手。
直到高二时，自己到来，她依旧如此。
他注意到了这个不太一样的人，他发现，少女在睡梦中还在喃喃自语，嘴中念叨的还是一些题目，他试图看过少女看的书，那些是大学甚至研究生的教程，不知道她是如何偷到的，她很爱护那些书籍，反而对自己的处境倒是不在意。
她酷爱生物学和医学，她看了大量资料，而且经常翘课出去观察野外的植物。
人们都视她为怪胎和刺头，没有人待见她，若非她的成绩很好，恐怕早就被开除了。
可惜，最终，她还是要回到原来的地方的。
最终，一年结束，他再也没有见过少女。
再后来，他听说，少女死了，死于大面积烧伤，是为了救一个被困火海的孩子。
享年22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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