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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鸢尾花

第十二章 鸢尾花

塞西尔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白天那过于真实的梦境依旧在她的脑中挥之不去。

地下室传来奇怪的声响。大概是疫医在做些什么实验吧?

塞西尔翻了个身,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慢慢的,倦意袭来,她逐渐进入了梦乡。

窗外的黑暗里,一双猩红的眸子闪烁了一下,随后慢慢沉寂于黑夜之中……

…………

清冷的风吹来,塞西尔打了个哆嗦,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迷茫地望向四周,却只看到了早已凋零的树木。

她缓缓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镇。

她几乎是本能地向那走去……

大脑一片混沌。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微微的痛楚使她稍微回过了点神来。她摸向腰间,却发现那里空落落的。

我杜兰达尔呢?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撩开袖子,手环也不在。

等等,我刚刚不是在睡觉吗?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

塞西尔有些迷茫,随后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在做梦!

这种强制入梦的能力……是“鸢尾”?

不对啊,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我明明亲眼看见他被疫医杀死了啊?

难不成……“鸢尾”还不止一个吗?!

不过这次好像和往常不一样,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梦境,而且“鸢尾”好像也没有特意编制一个梦境来迷惑她。这让塞西尔更加地疑惑。

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她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带着满满的疑惑,她犹豫着向那不远处的小镇走去。

花了没几分钟,她便来到了小镇边缘。

“吱呀——”

老旧的木门缓缓打开,不远处一座小小的茅草屋里传来了些许的声响。

慢慢的,一位穿着单薄的妇女从中走了出来。可她还没走几步,一个瘦小的孩子拄着粗劣的木质双拐,追了出来。

远远望去,这个孩子的面容极为丑陋。他的双眼暴突,长着像鱼一样的嘴唇,一些暗绿色的鳞片取代了他原本头发的位置,覆盖住了他的整个头皮。在他的手臂上和裸露的脖颈上,也都生长着那种暗绿色的鱼鳞。向下看去,他的双腿就像是萎缩了一般,无力地耷拉在地面上,整体给人一种畸形的丑陋之感。

看着他的样子,塞西尔想起了自己曾经在教会的记载上看到过的那名为“深潜者”的诡异种族。

“深潜者”生活在大海之中,它们是深渊之主的仆人,专门侍奉这位它们所信仰着的邪神。它们大都身材矮小,长着几乎和鱼完全相同的头颅与身体,肌肤上覆盖着暗绿色的鱼鳞,后背,手肘处都长着鱼鳍,活脱脱就是一条条长着四条腿的丑陋大鱼。

教会中还记载了,“深潜者”可以让人类为它们产生后代。这些混血儿出生会是普通的婴儿模样,但是随着他们年龄的增长,他们会慢慢长出与“深潜者相似的特征,最终完全变为那些丑陋的畸形物种,前往大海去侍奉那位深渊之主。

而这个孩子,大概就是深潜者与人类结合的产物。

正当塞西尔回忆之时,那孩子已经来到了那女人身边。他揪着妇人的衣襟,踌躇着问道。

“妈妈,你要去哪?”

女人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女人转过头来,看向了他那丑陋扭曲的面庞。

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脸,但是伸到了一半时又缩了回去。

她面相着他,后退了几步,然后猛然转过了身,向着远处奔去。

她的脑海中开始缓缓浮现出关于他的回忆……

他是自己与战死的丈夫唯一的孩子,可他却受到了深渊的污染。

他面目可憎,可他是自己的孩子。

他经常受到周围孩子的欺凌,可他萎缩的双腿根本跑不快。

每次他都被打的头破血流,可他每次却都会反过来安慰她。

可她因为他而受尽了歧视。四年了,她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

或许,只要摆脱他,自己就能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她还年轻,她还不到三十岁。她完全可以远走他乡,去找到另一位爱她的男人,过上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

“妈妈!!”

塞勒斯的喊叫将她从回忆之中拉了出来。她缓缓停下了脚步,眼泪止不住地滑落。

他是个怪物没错,可是,可是……

他叫我妈妈了啊……

她回过头来,走了回去。

…………

女人最后还是没有离开。她继续到处找着零工做,每天很晚才回家。

塞勒斯经常会收到周围孩子的霸凌。他却也无力抵抗,只能默默承受。

他渐渐长大,也知道了他给母亲带来了什么。

妈妈已经够累了,不能再给她添麻烦了。

他变得喜欢睡觉,喜欢做梦。在梦里,他看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蓝色的蝴蝶,在一片蓝色的花海中畅游。

他也想要破茧成蝶,可是他知道,自己连毛毛虫都算不上。

后来,他和母亲描述了自己的这个梦境。

母亲听了,温柔地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塞勒斯,你梦见的是鸢尾花,这是象征着善良,纯洁,正义的花。看来,你以后能够成为一位像是鸢尾花一样的人呢!”

“妈妈,我喜欢鸢尾花,明天你能给我带一朵回来吗?”

母亲愣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

“可以啊,塞勒斯想要,妈妈一定会给你摘来的!”

第二天,母亲没有回来。他很害怕,出门去寻找母亲。

穿上长袍,他来到了小镇里。

隐隐约约的,他听见人们似乎在议论着什么。

“那个女工可真大胆啊,竟然敢在戴维斯贵族的花园里摘花。”

“是啊是啊,结果现在好了吧,估计连个全尸都没有了。”

“唉,惨啊……”

塞勒斯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他害死了母亲吗?

可是,他只是想要一朵花啊……

不应该啊……

蹒跚着走到河边,他颤抖着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眼泪缓缓低落,倒影变得模糊不清。

爱我的人因我而死,我爱的人支离破碎。

极致的情感中,他的手中缓缓长出了一朵鸢尾花。

淡蓝色的花朵摇曳着,似乎是在诉说着什么。

他轻轻地将着朵鸢尾花摘下,抛出。花瓣在空中蜷曲,变形,最后变成了一只蓝色的蝴蝶,随着微风翩翩起舞。

就在这时,上游缓缓传来一阵血腥味。

破碎的尸体随着水流缓缓飘荡着。

这是他的母亲。

而她的手中,甚至还拿着那朵为他而摘的鸢尾花。

他沉默地望着这一切。眼睛缓缓失去聚焦,身体好像也在逐渐扭曲变形,可他已经不在乎了。

化茧成蝶,破茧而出。

内心像是释放了些什么东西,他感觉自己好像轻松了不少。

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的空气早已被蓝色的蝴蝶填满,很是美丽。

“哈哈哈哈——”

他大笑出声,因为他终于也能成为蝴蝶了?

可是突然之间,他感觉自己的面前似乎出现了一个人。

他睁开了眼睛,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袍的人站在了他的身前。他用自己机械炼金右臂扶着下颚,仔细端详着塞勒斯。

“还行,挺漂亮的。嗯……还有一部分梦境的权能?不错。”

他在说什么?塞勒斯疑惑着,随即摇了摇头。

大概没什么问题吧?阻碍他的人,杀掉就好了。

他轻轻一挥手,无数的蝴蝶冲天而起,向着那男人极速飞去。

霎时间,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男人的身影顿时消失在了原地,只有几片红色的玫瑰花瓣缓缓飘落。

“唉呀,怎么这么没礼貌啊?我承认我是没做自我介绍,不过也不至于这么对我吧?”

男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塞勒斯立刻警觉起来。

这男人会瞬移?!

“依我所见,你现在应该是处于失衡状态吧?搞出这么大动静,待会儿教会来了可就不好办喽……”

“所以,想和我走吗?”

男人摘下了兜帽。塞勒斯这才发现,男人根本没有头!

他的脖颈连接着一个斜放的黑色立方体,上面稀稀疏疏地缠绕着一些漆黑的荆棘,荆棘之上还盛开着几朵鲜艳的玫瑰花。玫瑰花的花蕊之中,生长着一颗颗红色的眼球,流露出戏谑的目光。

“做个自我介绍吧。深渊教团第七主教,玫瑰。”

“来吧,我会带你离开这个地狱,让你重获新生!”

重获新生……重获新生!

塞勒斯仔细品味着他的话语,犹豫着点了点头。

黑色的立方体震动着,发出了淡淡的笑声。

紧接着,地面骤然生长出了大量的黑色荆棘,将他们缓缓包裹。

玻璃破碎的声音传来,他们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唯有零星的花瓣飘落,如梦如幻。

向后看去,整个街区的人,都早已陷入了梦境。

他们沉溺于这永恒的美好之中,再也无法醒来……

…………

“玫瑰”带着塞勒斯回到了深渊教团。

他并没有食言。他给了塞勒斯一些他自己炼制的可以减缓他变为深潜者的药剂,还给他做了个轮椅。

他仔细地端详着塞勒斯,感觉有些不妥。

“还是不够漂亮啊……”

荆棘从地面伸出,死死缠住了塞勒斯的身体。

他走上前来,伸出那只炼金机械手臂,硬生生地撕下了塞勒斯的脸皮!

“啊啊啊啊啊啊啊!”

塞勒斯痛苦大喊。可“玫瑰”却像是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的翻找着自己的药剂库。

“不是这个……这个也不对……啊,这个!”

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瓶黑色的药剂走了回来,不由分说地直接灌进了塞勒斯的嘴里。

塞勒斯那没有脸皮的面庞开始缓缓长出血肉。慢慢地,一副崭新的面皮覆盖了他那裸露着森森白骨的面庞。

头上的鳞片也开始缓缓褪去,头上竟然长出了和母亲一样的黑色头发。

过了一会儿,等到一切都结束之后,“玫瑰”笑着递上了一面小镜子。

“看看现在的你吧……是不是很美丽?”

塞勒斯接过镜子,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崭新的一切。

略显卷曲的黑色短发,正常嘴唇与双眼……这一切都是他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被众人所歧视的他,却真的在邪教重获了新生。

“哈哈,哈哈哈……”他控制不住地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却不自觉地滑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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