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安瑶跟在李长安的后面，因为个子比他小很多，倒是像个幼稚的小跟屁虫。
以往，她在大街上看到的，是各种摒弃的眼神，如今却在李长安的带领下一扫而空。
她就这么没有目的的走着，或者该说，跟着他走，就是唯一的目的。
以往，形容她的很多难听词语，其实一点也不夸张。
有一位道士说过。
她不能有感激，也不能被善待。
他说，凡对天地所摒弃者施以善行，必将遭受天罚。
…………
那时的天空很蓝，盯着白云看就是小孩子唯一的乐趣。
农家的小村庄，最不缺的就是优美的景色。
可惜住的久了，便能看见草丛中遍布着野兽的粪便，臭味洒满整个村庄，泥泞的小道陡峭无比，稍不注意就会摔个跟头……
村子的缺点很多很多，女孩却很喜欢。
女孩的祖上很阔绰，是读书世家，但不知为何，从爷爷那辈开始家道中落。
父亲有个秀才的名头，能够免除徭役，但也没有再多的权利了，只能当个教书先生，补贴家用。
母亲擅长织布，做饭，再难吃的野菜，在她手中也能变出花来。
两口子在村中的声望很好，人人见了女孩父亲的面，也会叫一声“玖先生”。
一家人不算有钱，甚至称不上小康，但却幸福异常。
越是美好的东西，打破的那一刻，便越发显得突兀，绝望。
有一年。
天气干旱了。
流经村庄的唯一一条小河，没了，简简单单的没了。
无数的农作物枯死，村庄里的人变得焦躁，饥饿的危机萦绕在心间，久久散不去的阴霾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
人们逐渐没了心智，杀鸡，杀鸭，杀猪，求雨用的祭坛摆了一天、两天、十天……
无用功不知道多久，最后，小村子把他们的家当败完了。
他们开始慌乱，恐惧，有的人选择了逃离，有的人选择了留守。
终于，为了拯救村子，不知道是谁，请来了一个道士。
女孩现在依旧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张脸，仙风道骨，面须洁净。
就是这么一张德高望重的脸，来到村子后，看见了因为好奇而观望着他的女孩，大惊失色，瞬间丢失了所有颜面。
他丢下了一句影响女孩一声的话语：她是天生的霉星，上天让她出生，就是为了让她受苦的，她注定带来不幸！
那一天起，所有人变了，除了她的父母。
第一天，她家的门墙上多了很多野狗血，烂泥巴……父亲臭着一张脸，偷偷把它们清理了。
第二天，家里开始出现动物的死尸，大多是老鼠，还有两只乌鸦……母亲笑着安慰女孩，没事的。
……
第七天，隔壁的王叔上山打猎摔断了腿，他的夫人亲自找上门来，撒泼打滚，骂的很难听，最终拿走了家里一半的银钱。
……
一个月后，父亲那点秀才的声望再也拦不住愤怒的村民，两个人拉着女孩的爸爸妈妈去一个小屋子里说话去了。
女孩很听话的待在屋外，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只能看见，一双双盯着她的眼睛，很像村子以前活捉的野狼。
可是，那明明是人的眼睛啊。
父母回来后，脸色很难看，但他们依旧是没有对女孩摆过脸色。
特别是女孩乐天派的父亲，笑呵呵的对女孩说，他们就要搬去大城市了，那里什么都有，好吃的多，好玩的也多。
……
女孩一家离开了，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子。
临走的那天，村子里家家户户贴上了红纸，出来看女孩的，只有她曾经喂过的一只大黄狗。
父亲的身体并不好，作为一个读书人，他长时间都是在椅子上读书的，熬夜苦读的烛光毁了他的身体。
迁徙的途中，父亲病倒了，母亲含着泪，花去了大部分的银钱为父亲治病。
女孩依旧记得，父亲面对伤痛，并没有什么狰狞的表情，他依旧很和蔼。
渐渐粗糙的大手摸着女孩的的头，轻声的低语：乖女儿，等我们到了都城里，爹爹给你住大房子，买好吃的。
似乎是印证了女孩父亲的话，钱花的差不多的时候，父亲恢复了。
母亲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开春了，父亲在路上又接到了几单帮人写书信的单子，还帮几个大老板想了几副对联。
生活似乎是慢慢好起来了。
带着新春的喜意，一家人终于接近了洛城，这个在所有人耳中都非常熟悉的繁华世界。
小女孩终究是小女孩，一连几天的赶路，虽然有坐在父亲的背上缓解一下，可终究是酸痛击败了乖巧。
她想休息了。
母亲微笑着答应了。
坐着坐着，一家人都有些口干舌燥了，女孩笑嘻嘻的说渴了，父亲白了一眼女孩，心甘情愿的去打水了。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过去了。
父亲却没有回来。
再也没有回来了。
……
等到女孩与母亲焦急的去各处寻找的时候，耳朵灵敏的女孩听见了水流的声音。
她第一个找到了那条小河，那条梦魇亲自亲吻过的，代表恶鬼的河流。
父亲静静地躺在河边，纯净的血水让这条恶魔河红了一片。
女孩第一次看见红色，也是第一次品尝伤痛。
刺眼的红色在女孩的眼睛里倒吊出了太阳光，明明是万物生长的源泉，却毒死了女孩所有的希望。
她不同常人的漂亮眸子，失去了光芒与雨露。
藏在她眼中的那片天，塌了。
…………
父亲是被附近的盗贼杀死的。
身上的衣物被搜了个遍，财物没留下半点。
他瞪大着眼睛望向女孩与母亲来时的方向，已经失去光芒的瞳孔里，残留着一点东西。
那是对亲情的眷恋。
母亲拉扯着女孩进了城，父亲的逝去对她的打击很大，母亲从此失去了笑容。
没想到的是，原先居住的小村庄里，也有人来到了洛城。
巨大的洛城里，人与人的距离偏偏就是小的可怜，把他们全部扯到了一起。
关于女孩的谣言再次生起。
生活的重担变成了磐石，压垮了母亲的一切。
母亲也病了，倒在了床前。
那是母亲自父亲走后第一次笑，也是最后一次。
她说：瑶瑶，你一定要活下去。
……
母亲走了，去找女孩的父亲了。
女孩是不幸的，一辈子仅有的幸运，是父母把爱都给了她。
剩下的残酷现实，带走了她的一切。
那一天，最后一个关心她的人死了。
……
这时候，天空撒下几缕微光，正好迎上了玖安瑶的眼睛。
回忆中的她被惊醒了。
今天，似乎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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