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烤完面包,下午就得为皮革店的事着想,临近集市的日子,忙碌是常态。
家里虽说开的是皮革店,但自叔叔离世后,他的封邑——一间染坊便收归男爵所有,而念及过往的情份,这间位处乡村的染坊对自己收费只有别人的三分一,从猎户农民那收各类皮革,再到染坊织染,最后在集市时摆上店面。
一手拎着称砰和戥子,另一手挂个小锣,晨伊来到男爵领的鲱鱼村,村口竖立纪念圆环架,标记了位置,很好认。村名虽跟鲱鱼有关,这里却不产鲱鱼,而是盛产一种叫比斯鱼的河鱼,据说被不知哪任男爵错认成鲱鱼,那年头神断法还颇为盛行,所以有了这村名。
“奥布里大叔,这猪皮重三磅,八银里德,加十一铜迪尔。”
“狗皮?我看看,一磅六,六银里德。”
“玛丽,你这羊皮毛没刮好,只能五银里德,不能再多,这布织得不错,很长,二银里德,多给你三铜迪尔。”
...敲着铜锣,村头广场木枷的架台上,晨伊吆喝着收皮布,团团包围的村民们琢磨着价位,收上来的皮布堆到租来的驴上,一叠接叠。
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把一个村能收的皮布基本都收上,晨伊绑好驴上的皮布,收起铜锣,但没急着走。
远远地,走来一个格外矮小瘦弱的身影,那是矮人女孩莱莉,她单单一件丘尼卡。
“晨伊先生,等等我爸爸,他去公共烤炉拿面包了。”她稚声稚气道,嘴唇周围长了幼小的胡茬,这是矮人即将进入青春期的标志。
“好的,莱莉。”
晨伊摸了摸莱莉的脑袋,她爸爸碎山与叔叔是好友,是村里的猎户,不是故事里常见的铁匠,即便矮人都有不错的技艺,但不是每个矮人都能当铁匠,一个男爵领需要的铁匠可能就一两个。
不到一刻钟,蓄着快垂地的长须,矮壮的身影远远出现在地平线上,他也一件长袖丘尼卡,矮人的穿着没那么讲究,迈着短腿,急匆匆地抱着一叠灰色皮跑来。
“碎山大叔,这是狼皮?”晨伊不禁讶然,狼皮处理得很粗糙,上面还有没洗净的血。
待碎山走近,晨伊才看见他的脸颊格外瘦削,泛着饥黄色。
“是的,孩子,我蹲森林里蹲了三天。”碎山挤出皱巴巴的笑容,眼眶深陷。
“碎山大叔,你怎么杀的狼...”
狼是群居动物,一般出现在森林深处,最差也是一对,而且极为狡猾,上山的猎户们往往都躲着走,其实比起碎山怎么杀的狼,晨伊更想问他为什么要冒险杀狼。
“呸,”碎山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有头刚生产的母狼,公的不知去哪了,一直不见,可能死了,我追着母狼到洞穴,一斧头砍了它脖子。”
见晨伊上手称皮,碎山恳求道:“孩子,帮我多算点,我妻子得了风寒,病得很厉害。”
晨伊恍然大悟,怪不得碎山要上山杀狼。
拿称砰秤好后,晨伊数着磅数,往戥子上称了十三银里德。
碎山张张嘴巴,凹陷的双眼不禁欣喜。
晨伊又添上五枚铜迪尔道:“这些给大婶买点肉,找个时间,带大婶去镇上找教士看看。”
自己的神国仅限于复活镇,并不囊括整个男爵领。
“孩子,谢谢,谢谢,雷蒙德有个好侄子。”碎山的眼眶不禁涌出泪水,“加上这些,只要我再拿到狱长那十五银里德...”
“狱长那拿十五银里德?”晨伊疑惑不解。
谁都知道,复活镇的典狱长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你不知道很正常,孩子,我也是刚知道。”碎山打量四周,打手势让晨伊弯腰,凑到耳边道:“狱长派人过来说,男爵进了批新制的疗伤药,谁愿试喝就给谁十五银里德。”
男爵新进了批疗伤药?
晨伊不禁迷惑,自己这几天都会留意城堡,可从无听过这消息。
不过十五银里德不是小钱,晨伊也很想看个究竟。
“走,碎山大叔,我们一起看看。”
“爽快,不愧是雷蒙德的好侄子,”碎山爽朗大笑,“城堡该把那副盔甲送还给你。”
他说的是被阿泰男爵收回的骑士铠甲。
雷蒙德在圣地去世后,他的铠甲经由异教徒之手,用驮马运到男爵手上。
不顾男爵指令,为守护圣银大教堂而前往圣地的雷蒙德,自然被解除了骑士身份。
晨伊不再多想,问道:“狱长在哪?镇上?”
“伐木村,那个有伐木场的村子。”说完,碎山回头吩咐莱莉自己回家。
伐木村,那可是在男爵领边境。晨伊心想。
男爵领上不少几个村都没有村名,少数有圆环架或路边神祠来划定位置,伐木村是俗成的叫法。
晨伊牵着驴的缘故,二人走得不快,所幸在黄昏前到了村门口。
无需仔细去找,远远便能看见一群人挤在村头,围着镇上来的狱长与几个狱卒、一名教士。
但情况同碎山讲的不同,不是试喝便有十五银里德,而是五银里德卖一小瓶。
“这非寻常的药水,乃是我教祭祀借真教古法,与你们的神父一同配下的古药,其最主要的,还是圣像画上的红颜料。”
那狱卒有声有色地吆喝起来,敲打着锣饷,许多别处来的村民都前来围观,里里外外地抢着分发下的药水,这世界的人,虔诚得惊人,长老模样的老者慌忙挤开人群,竭尽所能地掏出三银里德,一小袋盐,只求换得一瓶带圣像画颜料的药水,东西堆在狱卒手里的钱箱里,合十的手请求不立即饮下,而是摆到村教堂供奉。
遭到拒绝的村庄长老只得当场饮下药水,不多时便痛得满地打滚,随狱长来的教士宣扬说,这是天使在戒你,细数罪恶和善行,两两相减后才有现世的幸福。
不一会,村庄长老几乎骨头散架般起身,疼痛过后,双手合十虔诚忏悔,那教士取来圣水抹他额头上。
“天使戒过了,是个善人。”
人群中一阵惊呼,忙围起村庄长老问,未完全从晕眩中转醒的村庄长老迷迷糊糊地说了些幻觉,教士在旁解读,天旋地转的感觉被说成天使在牵起他,痛得模糊不清的视觉,被讲成天国那不可描述的光,神乎其神下,人群一哄而起,争抢起那神圣的药。
碎山悻悻骂道:“狗娘养的混蛋,哪来这么大的来头。”
他拉起晨伊的肩膀,道:“别被骗了,他们早前说是新进的疗伤药,可没说过是那什么圣药。”
晨伊也觉得好笑,自己就在这里,可从未没见过什么天使。
“碎山大叔,他本来说十五银里德试喝的?”
“钱的事,我不会听错。”碎山如此道,看见晨伊眼里浓浓的好奇,劝道:“你不会信了他那匡人的鬼话,要是喝了,你就是亏了二十银里德!”
听到他的话,晨伊本只是想想,现在更要付诸行动。
“是的,我就想亏二十银里德。”抛下这句,晨伊挤进人群。
目不转睛地盯着狱卒手里堆砌的银铜币,狱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而扫到另一箱装着盐袋、鸡蛋、布料等杂七杂八,摇了摇头。
毕竟不是现钱。狱长不免觉得可惜。
哐当。
俄而,他清楚地看见完完整整的五枚银里德丢进钱箱。
抬头看去,不免觉得那人长得眼熟。
那人从狱卒手里接过麻风魔药,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狱长凑近看眼钱箱,清晰地看见那最上面的五枚,全是带记号的银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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