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我想知道的事是，爸爸他是否给了那个断指的工人赔偿？”
听到女儿的这个问题，琳达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这件事要是寻根问底，其实是约兰达家理亏的，因为他们家一直以来的形象就是体贴穷人的形象，跟缇娜的教育也是这么教她的。可这次因为不知道什么原因，工人们反应很大，搞得约翰脾气上来就没给，事情就闹大了。
现在该怎么给女儿一个交代呢？
看着母亲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样子，缇娜心里也有个数了。
“算了，妈妈，我不问这个了。我听说那两个人落网了，怎么处理的？”缇娜移开话题，不让母亲为难。
“他们？犯下如此罪行，会被送去律法之国吧。”琳达回复道。
“律法之国？这么严重的惩罚？”缇娜有些讶异。
律法之国是与联盟同在西大陆的国家，不过那里比起国家更像一座监狱。那里是世界上最大的刑场，全世界所有穷凶极恶的罪犯都会被送去那里，据说在那儿直接死掉是一种解脱。可以说送去律法之国是这个世界最重的刑罚了。
看着女儿似乎有些不忍，琳达阴起了脸说道：“对的，律法之国，他们这样的恶人去那儿正合适。”
“可是，他们的罪行犯不上去那里。我看过联盟的刑法典，等待他们的刑罚应该是绞刑。”缇娜反驳道。
“缇娜，难道你对他们起了怜悯之情吗？他们绑架了你！还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琳达训斥道。
“我没有怜悯他们，我恨他们，我非常恨他们。可是我希望公正，希望公正地给他们处以刑罚。”缇娜解释道。
“这很公正，缇娜。或许你没有注意到联盟刑法典的第三修正案，各城邦有权在不违背联盟法律精神的基础上修改一定的条目。在蒸汽城，被加害人可以支付一定数额的金钱，为加害人‘购买’刑罚。这很合法，很公平不是吗？”琳达展现出她的博识，教育道。
缇娜内心很想否定，因为她觉得哪里有问题，但一时间想不到反驳的理由，只能说道：“我在被绑架时，听到过他们的谈话，知道他们或许有苦衷……”
“够了！”琳达立马喝止了缇娜，“果然啊，你还是怜悯他们。妈妈很高兴你的心地善良，缇娜。但是，我接下来的话你得记住，无论一个人发心如何，只要他犯下了错误，那就要承受相应的代价。同样的，无论他发心如何，只要他做了好事，就应当得到应得的奖励。他们做出绑架的行为就应当受到法律的审判，而他们绑架的是你，那就应当承受我们的愤怒。明白了吗，缇娜？”
缇娜眼皮搭下，眉头紧皱，心中两个念头斗争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看着母亲的眼睛真诚地回复道：“明白了，妈妈，我明白了。我想休息一会儿了，等医生来了活着晚饭好了再叫我好吗？”说罢闭上了眼睛。
琳达不再打扰缇娜，嘱咐女仆照顾缇娜，有情况就去找她。
缇娜终于认可了母亲的那句话，犯下了相应的错误，就应当承受相应的代价。缇娜一直想找补理由，为某人犯下的错误找借口。但缇娜从未怜悯过那两个兄弟，因为她从来没有听过那两个兄弟有什么苦衷，反而得知他们是偷东西的惯犯。
缇娜一直想搞清楚的，是父亲的事。
父亲看来确实做了错事，也确实受到了相应的惩罚。
包括工厂的停产，
包括人身受到威胁，
包括各处打点的花销，
包括形象的破灭，
也包括自己被绑架，这是作为女儿代为受过了。
本来缇娜在想父亲犯下错误应当是有一些苦衷的，他一直想搞清楚苦衷是什么。但正如母亲所说，犯错就要承受代价。没有必要去探究所谓苦衷了，探究也没有意义，惩罚已经降下。
所应恨的对象早已明晰，无非是直接犯下罪行的那两个兄弟。
犯下错误的父亲，失职的女仆，都是间接的原因，根源在于那两个兄弟的贪念。
话说，那名失职的女仆受了怎样的惩罚呢，扣工资吗？等醒来再去问问吧。
下午请来了外科医生，检查了一下缇娜的身体。
“身上的那些淤青基本上都在消退了，开点药吃就好。只是左手依然没有好转迹象，应该是确定要截肢了。手术得尽快做，一挥而就转移到我们医院吧，确定好手术方案后，晚上就可以动手术。眼睛？这不是我的专业，但是我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看东西模糊不清的症状，或许是近视吧，之后你们找个眼科医生看看，现在不急。”
安排完这些，缇娜就被转移到医院了。
转移的时候那个车子很稀奇，不是马车，而是一种蒸汽驱动的大铁疙瘩，体型巨大，下面有六个轮子。
蒸汽机车脱离铁轨来到马路上了。
躺在车厢里，旁边有三名医生一路照看自己的病情，毕竟还发着烧。
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幸好这辆机车行驶得比马车还平稳，不然缇娜早就晕吐了。
躺着被推下车，被推进医院，被推进手术室，缇娜心里突然有些紧张。
从今天起就要少一只手了。
进了手术室，消毒，麻醉，再之后的事缇娜就不知道了。
睁开眼睛，是陌生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酒精相合的味道。
这里是医院病房，自己的手术做完了，貌似烧也退了，好快。
左手就在边上挂着，打了一层石膏，看不见里边的样子。
说实话，自从回来后就没有再感受过左手的感觉了。现在嘛，虽然也没感觉，但两者仔细辨别感受差别还蛮大的。
原本手的麻劲过去之后，各种复杂的痛感就显现了出来。现在也疼，但有微妙的不同，仿佛让人安心，莫名其妙。
缇娜勉强坐起来点，撩开遮挡了视线的头发。对面墙上那略微模糊的油画让缇娜感慨，这就是近视吗？真是不方便呢。
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一年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就比健康的人短。现在少了一只手，可以做的事就又少了许多。再加上近视，连能看到的世界都更加狭窄了。
自己的身体给自己的命运加上了牢笼，现在牢笼更加缩小了。
缇娜顿时觉得自己喘不上气。
坚强些吧缇娜，坚强些。如果不坚强些，或许连活下去的勇气都会失去吧。
缇娜理顺气息，将注意力放在其他东西上，比如自己的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毛啊？！
缇娜看到自己的右手，才注意到手背上，胳膊上覆盖了密密麻麻的汗毛，像是穿了一件毛衣。
她惊讶地将手放在脸上，手上的触感传来不妙的触感。
她不敢相信地摸遍全脸，下巴，人中，腮帮，眉毛。再将手伸进被子，伸进病号服里。
“噫！！！呜，呜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啊——”
顿时缇娜绷住泪水大坝开闸泄洪般淌了出来，门外的护士听到哭声赶忙进来，连忙上去安抚缇娜。
“快来！42号病人精神起伏很大！”护士摁住缇娜不乱动，从墙上拿下一个话筒求助道。
“我手术做到一半，之前救我的多尼克爷爷带来了一位炼金术士在手术后赶忙又给我做了场手术，然后我就得到了生长毛发的能力？”缇娜不可思议地总结道，脸上还带着泪痕。
“没错，老师带来的那位炼金术士还是我学长呢，在炼金城那边很有名，最近刚好来蒸汽城出差。”约翰看着女儿很有精神的样子，音调都搞了一度，“不过要纠正一下，不是生长毛发，是控制毛发，你应该是能控制它们脱落的。”
“脱落？”缇娜一脸不敢相信。就在她心中升起毛发脱落的念头时，砰的一声身上各处毛发都炸开了。包括头发。
“诶——我的头发！”缇娜正要再次发作，就被约翰打断了：“等等等等，你还可以控制它们长回来的。能分开控制，这是那位克顿先生，哦，就是那位炼金术士告诉我的。”
缇娜一顿操作，终于让头发再长了出来。哦，还有眉毛和睫毛，以及一定量的鼻毛。
“一会儿让护士帮你清理下吧。等手术伤养好了我带你去配一副眼镜，装一个机械义肢。”
“也就是说我还能够再次拥有左手？”缇娜有些兴奋，“话说为什么后来还给我又做了一个手术啊。我没有说过我想要成为能力者吧，而且这项能力似乎没什么用。”
“乖女儿，当时老师把谱尼·克顿先生带去手术室的时候我和你母亲也是这样的疑问，接着他跟我们讲了一些科学上的事。从哪儿讲起呢……那个‘碎片’你有了解吧。”
缇娜点点头。虽然她还没有请家庭教师来教授课程，但缇娜博览群书，这种世界基石一样的存在是会在多种语境下反复提及的存在。
“能力者就是获得碎片的人，这个我知道。可是不是只有身体素质够强的人才有几率承受碎片的反噬吗？”
“常识是这样没错，但克顿先生跟我们说这个观点是错误的，或者说不完全的。他发现一般人会遭受碎片力量反噬的原因不是因为他们太弱了，而是太强了。”
“太强了？”
“他说，活着的人本身就是带有生命碎片的，生命碎片越多，一个人的身体素质就越强。而当一具身体接受两种碎片时，他们之间会产生强烈的反应，不是生命力够强是撑不过去的。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生命碎片较少的人，反噬会减小，甚至基本消失。”
“所以我……”
“当时克顿先生说他做过很多实验了，依照他的经验，你的成功率是百分之百。我看老师信任他，也就同意了。”约翰补充道，“而且，由于你缺失的碎片被补上，以后也不至于总是生病了。希望他没有骗我们。”
缇娜有些哭笑不得：“福兮，祸兮，难料啊。感谢多尼克先生，病好了以后我一定要去拜访他。对了爸爸，我得到的是什么碎片，为什么会得到控制头发的没用能力。”
“克顿先生说，是‘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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