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介绍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它可以让别人了解你,但这不一定是你想表达出来的自己。
很多时候,人和人的第一次见面,都是会保持礼貌的隔阂。
所以现在,我保持礼貌。
在黑板上写下「方洛」两个字,我回头,简单的向新的同学点头致意,酝酿的话语没有太多表达。
我不太喜欢大声说话,又或者郑重其事的发表见解,平缓的语调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表达。
“我叫方洛,因为身体的缘故留期了一年,接下来的时间请多关照。”
话音落下,我的「自我介绍」算是结束,很简短,但很适合我的风格。
而台下的同学们对此的反应有很多,有如临大敌、兴趣盎然…但最显眼的是几位女同学,她们正认真地看着我,像是在打量雕塑。
我听到了夸赞的话语。
沉默。
……
其实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以自己的外表而得意,相反,我有点感到麻烦。
比如情人节会收到巧克力、七夕节企鹅上会被人约饭、走在路上有时候也会被搭讪…这很麻烦。
她们的感兴趣只是对于我的外表,一见钟情甚至该订正为见色起意,廉价的感情是否有点愧对于内心。
我无从知道,只是偶尔会思考这种事情。
轻叹了一口气,我的目光默默看向许老师,她沉默片刻,点头对我示意。
“最后面还有两个位置,你坐那边好了。”
得到离开的允许,我不用再被全班人的目光注视,走下讲台。
而等我坐到后排靠窗的位置时,许老师的「自我介绍」环节并没有结束。
班级的门口,穿着校服的少女推开门。
意外的,我的判断再次错了。
并不是只有我一位转校生。
走进来的女孩我认识她。
就在两天前,我们还在咖啡馆碰面过。
她的目光几乎是瞬间落在我的身上,似乎刚刚的自我介绍她全部听到了。
我听到了旁边的同学发出夸赞。
有同学A的怦然心动:
“好好看。”
有同学B的小鹿乱撞:
“妈我恋爱了。”
以及同学C的痴心妄想:
“见到她的第一眼……我已经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类型有很多,但表达的意思都是一个。
我的目光也停留在她的脸上。
她的美丽如同高岭之花,那是不想打扰的寂静的美丽,咖啡馆见面时还带着向日葵的阳光和脆弱,如今却是像遥远的水仙花一般。
只是,这份寂静下隐藏着难以察觉的柔弱。
注意到我的视线,她的目光连忙移开,落在许老师的身上。
二人简单的对话后,她拿起的粉笔,在黑板慢慢写下名字。
“我叫夏天…请多关照。”
比我还要简短的自我介绍,换来的是和我差不多的评价——不熟悉她的人大概率以为她很高冷。
比如一旁的许老师,她就有点头疼的扶住额头,对她来说,两位新同学的自我介绍都像是电冰箱。
又冷又短。
沉默一会儿,许老师的视线游走在教室里,最后随手一指,给夏天分配了位置。
而手指的方向,是我的旁边。
我:……
世界上的事情总是超出想象,每个不经意的举动带来的都是如童话故事般的展开。
但,并不是善良的结局就是童话。
我以为那天晚上,是我和徒儿的最后一次见面,已经把那份两个月的萌新冒险放在记忆的抽屉里。
可现在看来,网游和现实貌似可以是一个世界…请同情一下那份沉寂的心灵,三室一厅又要重新挖掘出来了。
在众多目光的注视下,她略微低头,向这边走来。
……
——提问。
——每个人生中难以忘怀的画面会是什么?
……
——回答。
——这一刻,我想起了篝火对面的她。
……
思考的时间结束,她坐到了我的身旁。
遥远的水仙花和我的距离只有六十厘米,她撩起耳边的发丝,欲言又止,抬起的眼眸像是在偷看我。
有点像是回到当初的见面。
我和她,还有和地上躺着的野猪。
林间小道的树叶被风吹过,发出簌簌的响声。
那个世界只有两个人。
心情的波动像是没有风的海面,所谓的尴尬亦或者别扭,在两天的时间里已经消失。
我慢慢的思考话语。
然后,就像当初见面的那样。
我又一次主动搭话了。
因为,我想起来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为什么你用真名当做网名?”
我如此问道,这很奇怪。
而回答我的是,她沉默片刻,有点微妙的声音。
“不可以吗?……路过。”
我的眉头一皱,心脏骤停。
“我叫方洛。”
这种现实中听到自己的网名的感觉,不亚于偷看小黄书被父母抓到,十足的社会性死亡感,还有想要连夜逃离城市的感觉。
好沉重。
可回答我的,是再次呼唤的网名。
我的脸色凝重。
救命。
……
……
开学的第一天,是让人社会性死亡的一天。
我在夏天的口中痛失了真名,她所称呼我,大多以「路过」的ID。
原因是叫的习惯了。
尽管这一天我们交流的机会不过四次。
而四次的交流里,我已经失去了自己身份证上的名字,双亲大概想不到身份证也有失业的一天。
但不管怎么说,她对我似乎不再那么的戒备…那份突然出现的隔阂依旧存在,只是不再如同石头般坚硬,松动的部分可以透过温度。
貌似做她的朋友都是一件困难的事。
我对此有点微妙。
放在角落里的记忆被我找回来,伴着夕阳走回家的路上,我默默回忆她曾经的所作所为。
重新构造她的形象。
……
——某次下副本的时候,省下我给她的红药,因为我说这是最后一瓶,结果打完本后把那瓶红药还给了我,让我喝下。
这是善良。
——有事没事都喜欢跟着我,住旅店的时候都会只开一间房,休息的时候喜欢盯着我看。
这是勤俭。
——结婚的时候是她发出的结婚申请,被我拒绝过一次,还重新来了第二次,在白色的礼堂里拉着我。
这是乐观外向。
三点总结下来,我对她的印象一直是虽然腼腆,但混熟了会很好说话的类型。
游戏里她也的确如此。
但为什么,现实里的交流就变得……
好、好冷。
我的肩膀微微耸动。
抱着迷样的心情,我回到了家中,准备翻开世界未解之谜进行研究。
推开门,玄关里只有妹妹的鞋子,那是一双女式的小皮鞋。
我换好棉鞋走到客厅,而她正抱着布丁,边看电视边吃。
“作业写完了吗?”
我发出兄长的关怀,把书包放在沙发的上面,看着她,感觉看见了未来的社会废人。
“没有,但是老哥你可以帮我写吗?”妹妹出声回应说,“爱你。”
“哥哥我已经过了被撒娇的年龄。”
“可小澪是真的爱你。”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电视,敷衍已经不能形容她的言行举止,银幕里的卡通人都比我有吸引人。
我放弃再对话的想法,走到冰箱打开冷冻层,看着只剩最后一盒的布丁,沉默。
“小澪,为什么冰箱只有一盒布丁了?”
“小澪也不知道诶。”
“……”
我轻叹一口气,拿起最后一盒布丁,走回房间。
——愿其他三盒布丁的在天之灵,能够安息,死不瞑目不是你们的错。
……
片刻后,一楼的客厅。
“妈妈,今天晚上吃什么?”
“土豆炖肉哦,话说小澪,冰箱里面的布丁怎么一盒都没有了?”
“小澪不知道诶…不过我回家的时候,看见了哥哥从冰箱里拿布丁,也许都被他吃掉了。”
“这孩子……”
布丁:……
尽管布丁不能说话,但可以爆发别样的话语。
所以,死不瞑目的它们被顶在棺材板里,用腐朽的声音呐喊。
“gu……”
小澪捂住嘴唇。
她可能吃不下土豆炖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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