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死亡，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一个将死之人，在病榻上，在人生的最后一刻，难免会产生这样的疑问。
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已经接近凝滞，全身上下的力气仿佛被抽得一干二净，就连让肺部抽气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想要挣扎却连挣扎的力量都没有。
心口的剧痛已经不再强烈，或者说他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了，意识也渐渐模糊。
他知道他快死了，只要他闭上眼睛，静静等待着不会醒来的沉睡就好了。
面对死亡，人本能的会感到恐惧，感到迷茫，他也不例外。但在这生命的最后几秒，他反而产生了其它想法。
也许就这样死去，也是一种解脱。自己卧病在床的这几年，已经快要将原本还算富裕的家庭拖垮了。
全世界仅此一例的绝症，让自己和自己的家庭面对这样的绝望，实在是太勉强了。
还是就此结束吧，对自己来说是一种解脱，对家人们来说也会是一种新的开始……
这样想着，他原本眯着只剩一条缝的眼睛完全闭上了，没过一会儿，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彻底拉平。
他走了，伴随着病房中响起的一阵哭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的名字或许会被记录在世界医学史的一条稀有案例中，或许仅仅只是刻在一座小小的墓碑上……
……
这些已经很久远的记忆了，但对于李欧来说它又是如此深刻，深刻到十多年的血与火都无法磨灭，深刻到每一次重要的时刻李欧都会回想起曾经自己的逝去，并发誓既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一定要轰轰烈烈地活着，宁愿成为一闪而逝的流星，让世界记住自己，也不甘做长悬夜空的陨石。
李欧睁开了眼睛，视线里出现的不是印象最深刻的纯白天花板，而是一片如即将凝固的血液般暗红色的天空。
天空中没有云朵，而是一块块红色或者黑色的巨石漂浮在空中，点点星光在这血色的天空中闪烁着，婉如一大片染血的钻石。
他正骑在一匹高大壮硕的黑色战马上，战马迈着缓慢优雅的步伐踩着橙红色泥土的地面前进。
在这处广阔的平原上当然不止李欧一人，在他的周围，是一座又一座由各种各样的生物组成的方阵，各个方阵有序前进，连绵不绝，掀起一大片尘土。
这是一支庞大的军队，正在秩序井然地行军，并且已经到达了战区摆开了阵型，正准备随时进入战斗。
只不过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有遇到他们的敌人，只能在派遣骑兵先四处侦查的情况下缓慢像可能的战术要点进军，尽可能地保存体力。
“兰诺，去把桑德拉大师叫过来一下。”李欧突然转头对跟在他身边的骑士说道。
“是！”骑士点了点头后立刻策马向后，不一会儿李欧就看到一个浑身罩在黑袍里的人骑着一匹由骸骨组成的马来到他身旁。
“桑德拉大师。”李欧朝黑袍人点了下头，同时也看到了黑袍人隐藏在兜帽下的脸。
没有任何皮肤和血肉，仅仅只有一颗光滑得发亮的精美头骨，以及能从眼眶中看到发着幽蓝色光芒的魂火。
桑德拉也朝着李欧行礼，随后问道：“李欧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之前的作战会议上我忘记提了，我希望食尸鬼军团在战场上不要食用我方士兵的尸体，”李欧说话的声音比较小声，他刻意靠近桑德拉的骷髅头说道，“在斯托里姆特的那场战斗过后，很多精灵和人类，也包括一些兽人和矮人对食尸鬼很有意见，不少人对我说他们目睹了食尸鬼啃食还没死透的我方士兵，这对我们军队的士气造成了一定影响。”
桑德拉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食尸鬼毕竟和受亡灵法师直接操控的死灵不一样，他们是有自我意识的生物，你们担心那些食尸鬼会发狂攻击友军？”
“我们毕竟是联合起来的军队，士气是非常重要的。”李欧没有正面回答桑德拉的问题。
“呵呵，原因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吧。”桑德拉发出了一声嘶哑的轻笑，继续用她那破风箱里吹出的气一样的声音说道：“我的食尸鬼军团在斯托里姆特的最后时刻力挽狂澜，某些人嫉妒我的功劳，于是就想把我一脚踢开独自出风头？李欧大人，可以告诉我是哪些人向你投诉吗？”
“也许某些人确实有你说的这样的想法，但他们提出的也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李欧看着桑德拉眼眶中跳动的魂火，诚恳地说道：“我很抱歉，桑德拉大师，但这是为了胜利。”
桑德拉望着李欧的脸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她还是点了点头，“我会带着我的那部分骷髅兵和食尸鬼军团去战场的侧翼，阻击敌人可能到来的援军。”
“我不会忘记你的贡献，桑德拉大师。”
李欧在马背上郑重地向桑德拉捶胸行礼，“反法联合军也不会忘记您在这场战争中的卓越表现，无论是先前的斯托里姆特战役，还是现在的最后一战……如果我们能击垮魔法帝国，战后这个世界各个种族咏唱的史诗中，一定会有您的名字。”
桑德拉似乎对李欧的这番话很受用，眼眶里魂火的跳动都变快了几分。
“为了胜利。”
……
桑德拉回到了她的队伍中，但对于李欧来说，他要头疼的远不止桑德拉一人。
各个不同文化，不同语言，甚至连种族都不一样的军队联合起来产生的问题比李欧想象中的还要多。
这些种族长期被魔法帝国压迫和奴役，李欧利用他们对魔法帝国共同的仇恨将他们强行撮合起来，各种矛盾也暂时被滔天的仇恨所掩盖。
但是李欧知道，一旦战争结束了，这支各个种族联合起来的军队瞬间就会分崩离析，甚至上一刻的盟友下一刻就会倒戈相向。
“真的是，我想那么多干嘛……”李欧自嘲地摇了摇头，“还不知道这一战能不能赢呢，就想着战后的事情了。”
李欧说话的声音没有刻意掩盖，跟在他身边的星光教会大祭司斯托莉闻声轻笑道：“哦豁？总指挥官大人在想什么呢？是在想战争结束后自己的终身大事吗？还是说现在就已经急不可耐打算在上万人面前……”
即使已经被斯托莉这样调侃过无数次了，但是李欧还是忍不住老脸一红，立刻出声辩解道：“怎么可能？我在想的是战后各个种族的……”
“什么？你居然不止满足于人类，还要对其他种族的雌性下手？”
斯托莉惊呼了起来，声音不小，引得周围的士兵纷纷侧目。
李欧顿时恼羞成怒，把自己手中还戴着剑鞘的长剑拍在斯托莉的脑门上。
“哎哟！”斯托莉痛呼一声，连忙认错。
“以后再提什么终身大事，或者讲什么瑟琴笑话，我就把你关到密封的铁盒子里面，晚上别想再看星星！”
“哎？李欧大人好残忍，不然我们星光教会的星术师看星星，和杀了我们有什么区别？”
斯托莉一听到李欧的威胁，浑身都抖了一些，原本的嬉皮笑脸瞬间换成了一副可怜兮兮，眼泪婆娑的样子，泛着泪光的蓝色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李欧。
一看就是装的。
李欧的内心毫无波动，并暗下决心——下次她再在公众场合开自己的涩琴玩笑，就真把她关起来，不让她观星。
不再理会在一旁装可怜的斯托莉，李欧把目光放向远方，看到一群蝙蝠正朝着这边飞来。
此时的天空阴沉朦胧，云雾深厚，是除了夜晚之外蝙蝠活动的最佳时间。
但这群蝙蝠比普通的蝙蝠要大得多，而且通体漆黑双目血红，飞行速度远比普通蝙蝠更快。
李欧知道那是血族的侦察兵率先回来了。
蝙蝠群略过李欧的上空，其中一只要比其他大一些的蝙蝠却径直朝李欧飞来，落在了他的面前。
很快这只蝙蝠就变成了一位身穿精美血族皮甲的银发男子。
“血族第二侦察队队长凯尔·拉文利男爵向您致敬，总指挥官。”
“前方的情况如何？”
“第二侦察队的侦查方向是西北方，我们飞行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在远处发现了大片扬起的尘土，目测是敌方的主力部队，但是当我们靠近后，又什么人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有看到？
李欧思索了一下，弯腰拍了拍正在步行的拉文利男爵的肩膀。
“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先回去休息吧。”
拉文利男爵优雅地向李欧鞠躬后就变成了一只大蝙蝠飞走了。
“兰诺！”
“在！”
“通知全体停止进军，把各族将领都叫到这里来，我们需要开个短暂的作战会议。”
“明白！”
随着诺兰身下战马的马蹄声越来越远，很快一道又一道“停止前进，原地待命”的吼声响彻整支军队上空，正在前进的部队从前往后依次停下。
李欧没等多久，各族军队的指挥官就都来到了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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