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克莱恩数次在噩梦中被惊醒。
被埋在残垣断壁间的可怜人在噩梦中向着自己伸出手，却在被救出来的瞬间咽下最后一口气。
用“这是命令”逼迫自己对平民扣下扳机的军人，死在了自己的枪下。
硝烟的气味、爆炸的音浪、灼烧皮肤的火焰温度、孩童不解的哭喊声、安逸地带生活之人悠闲的评价……
以及自己生命最后一刻，想要抓住远方暗淡的北极星的可笑光景。
克莱恩刚才做的梦有些过于真实，已经远超了梦的范畴。
直到醒来后，梦中的的回忆依然在刺激着自己的五感，恶心的感觉让他没忍住咳嗽了几声。
他捂着脑袋，将内心的焦躁压下。
“勇者大人？”
跟着克莱恩惊醒的动静一同睁开眼睛的艾琳娜也坐了起来，伸手用神术为他舒缓气息。
“抱歉吵醒你了。”
克莱恩梦见的那些回忆，其实并不算是噩梦。
毕竟这是他曾经早已习惯的日常。
一个人的悲剧是他自己的天崩地裂，十个人的悲剧是发人深省的前车之鉴。
一千个人的悲剧是社会学者的研究材料，一万个人的悲剧则是随便谁都可以侃上一侃的乐子。
悲剧越大、越普遍、越广泛，反倒却难以切实打动他人。
真正让克莱恩感到痛苦而惊醒的，其实是这可以称之为常理的大众性格。
“勇者大人做噩梦了？和我讲一讲怎么样？”
艾琳娜将自己的脑袋靠在少年肩头，想要为他分担一些。
只拥有黎明女神一部分记忆的她并不知道克莱恩是其他世界而来，不过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出克莱恩一定有着对他很重要的回忆。
“不，还是不说了，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
远在另一个世界的回忆，没有必要分享给这个世界的人。
“我出去走走，就在附近。”
既然睡意已经没了，克莱恩就想着得赶快找个理由溜掉。
不然白天又要扶着腰走路了。
“勇者大人，我也去。”
两人走出旅馆，在街道上吹吹冷风。
因为安娜的魔法守护，小镇中并不寒冷，反倒是有种提神的舒爽感。
“勇者大人，您看。”艾琳娜抬头指向繁星。
明明时不时还会下雪，瑞科尔今晚的天空却如此晴朗。
克莱恩举起手，用手指将天空框住。
“每当看向群星，就觉得自己的烦恼是那么微不足道，不是么？”
一阵轻风吹过，将艾琳娜的头发捧起。
她将散乱的银发撩至耳后，闭上眼感受着来自灵魂的安宁。
在夜空下的艾琳娜，好似群星的一员。
“……是啊，所以我才会那样回答。”
克莱恩当上神明的话，肯定会非常羡慕人类。
他将“相框”的中心移到少女的身上，想要将这幅景象留在记忆中。
如果自己手上有相机的话，一定会给她拍一张，然后洗刷出来放进回忆的相簿中。
神明可做不到这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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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恩！”
薇薇欧从梦中惊醒，无助地伸手想要抓住什么。
可当反应过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看到的都只是梦境罢了。
“刚刚那是什么……”
她梦见了刚当上勇者、尚且稚嫩的克莱恩和自己死在了战斗中。
胸口被锈蚀的铁刺贯穿的疼痛、为了保护自己而舍命挡刀的男孩洒在脸上鲜血的温热感、看不起形体的敌人的嘲笑声。
以及意识即将消失时，拼命伸手想要握住男孩手的悲伤。
这个梦是那么真实，就像自己真的曾经经历过一样。
可她很确定梦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
苍蓝的流光闪过，萨格拉丁出现在她的身边。
她伸出手抚摸着剑身上两个并不认识的文字，回想起自己拔出圣剑时的情景。
这把圣剑并不是神器，而是与另一把剑一同在数千年前由一个人类所打造，最终成为守护星球的圣剑之一。
这件事除了克莱恩以外，她并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
就连胜利之神给予她的第一个神谕，也是让她在除了斐赛克斯之外的人面前保守秘密。
“只有能念出你真实名字的人，才能使用你的力量，可读出来的人并不是我。”
克莱恩说过，这两个字读作“息吹”。
而圣剑萨格拉丁的真正名字，便叫做息吹。
她从没有问克莱恩为什么知道上面文字的念法，因为她注意到克莱恩看向这两个字时，脸上的表情并不是有趣或者怀念。
而是无奈。
“出去走走吧。”
薇薇欧捂着脑袋从床上爬起身，萨格拉丁也变回了一道光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她走出房间，发现艾尔莎面无表情地所在走廊的床边，抬头看着星河。
“艾尔莎？”她出声打招呼。
“……晚上好，没有睡着吗？”
听到有其他人声音的艾尔莎条件反射下露出一个微笑，然后才转过头来发现对方是谁。
“只是做了个噩梦而已，艾尔莎你在看什么？”
“来到这个小镇后，不知为何睡不着。”
艾尔莎靠在椅背上，看着天上的星星。
昨天也是，一旦入睡就会想起过去在贫民窟时候的事情，回想起见到那个不可思议的青年时的片刻闲暇。
然后回忆中的小女孩就会一遍又一遍地问她——
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早点休息，薇薇欧。你今天才全力战斗过。”艾尔莎笑着说道。
“我去散散步就回来休息。”
如果没有把自己的思绪调整好的话，估计薇薇欧一会又会做噩梦吧。
她道别艾尔莎走出了旅馆，正好看到街道上有两个身影并肩走着。
是克莱恩和艾琳娜修女。
“……也是，他们的关系在维斯塔尔的教会都不算秘密了。”
晚上睡不着而一起出来散步这样的事情，对关系亲密的人来说太过正常了。
克莱恩以前也有这样的习惯。
每当天气晴朗的夜晚，克莱恩就喜欢在外面走走。
只是在阿尔戈建立以前，在克莱恩身边一起散步的人是自己。
“我到底在干嘛呢……”
薇薇欧将手放在心口，确认了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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