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
楚妙尔身形微动,正想出面往前,便被傅云期拦住了,见他脸色挂着一抹坏坏的笑,就知道他是想看他们几人如何收场。她转头仔细观察不远处的那几人,说来奇怪,傅礼连的目光竟然如此坦然。反观楚羡雪,她明显比先前在园中局促得多,一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纱裙,眼睛也闪烁不定,试图掩盖自己的慌乱。
“皇帝,你想立谁为妃哀家不反对,但倘若她想进祥福宫,也得看哀家同不同意吧?”太后斜睨楚羡雪一眼,见她一副娇滴滴欲落泪的模样更是来气,“不请而来,这是在哪里学的规矩!”
字字戳心,楚羡雪站在原地进退两难,早在傅礼连来时,她便乱了阵脚。从做皇上的女人开始,她便想到总会这么有一天,只是,傅礼连该是恨她的,可是为何?为何他神情自若,明明笑着却感觉如此疏离?
楚羡雪抬眼,想从他眼中看出一些端倪,傅礼连却连正眼也不给她。
“母后——”傅徳佑瞧着如今这场面,身为九五至尊,竟连一个女人都不能带进门,心下不免觉得烦躁,语气自然也稍微重了些,“雪儿如今已经是您的儿媳,您在这么多下人面前刁难她,岂不是打朕的脸吗?”
太后一听,刚想发怒,傅云期便出声了:“母后何必动这么大的气?气大伤身。”
他牵着楚妙尔缓缓从花园中走出来,太后见到他俩立马换上了笑脸:“云期,你来了。”
“见过母后。”楚妙尔浅笑着盈盈行礼。
“好,好,走吧,先进去用膳,”太后喜眉笑眼地伸手将楚妙尔拉到自己身边,转身见到正准备一同进来的楚羡雪立马又变了脸色,“你是听不懂话吗,雪妃?!”
楚羡雪面色霎时变得苍白,随即又涨得通红,看上去楚楚可怜。
“母后,既然来都来了,何不一起用膳呢?若是现在将雪妃赶出去,宫中人言多嘴杂不晓得会把您传成什么样子。”楚妙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下身侧冷眼旁观的楚芊芊。
前两日楚妙尔派人送了一封信来,信中特地交代,如今楚公一倒,楚家在朝中形势危险,若想度过这次危机,只能摒弃前嫌与楚羡雪联手,否则只能眼睁睁看着楚家陷入死局,全盘皆输。
除了“以色事君”,还有别的什么办法?
楚芊芊心中微叹一声,面上却挂上一副贤惠的笑容来:“若是因为雪儿让母后为难,这那便是雪儿不懂事了,”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可即使再不懂事,私下里雪妃也算是楚家的人,如今父亲已经离世,楚家只剩下我们三人同根同源,还请太后不计前嫌,可怜可怜雪儿才是。”
估计没有想到楚芊芊会帮她说话,楚羡雪猛地抬头看向她,美眸中有些动容。
“礼连觉得呢?”
不发一语的傅礼连闻言,眼眸一沉,虽依旧温文儒雅,却与以前相比多了份坚,嘴角勾起完美的弧度:“回皇祖母,本是同根生,应相生相成,所以孙儿与母后想法相同。”
楚羡雪被封为“雪妃”时,太子与雪妃的事情在宫中传得沸沸扬扬,直至今日都还是有些不怕死的私下议论,不过皆是说雪妃如何妖媚,无人敢说皇上如何昏庸。那段时日太子痛不欲生,太后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怪楚羡雪勾引皇上,又怪皇上没有把持住,也是自责不已。
“进来吧。”原本太后也只是想帮太子出口气,所以才对楚羡雪存有偏见,既然太子不再追究此事,当然是皆大欢喜,太后也不再计较。
围坐在梨木桌旁,侍女们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菜品佳肴,太后看着满桌精致的嘉肴美馔,略有些惋惜地叹道:“楚相走得匆忙,竟连一句话都没留给哀家。”
所有人都看向太后,等着她说接下来的话,只见太后仅留下玉玲一人,将所有伺候在侧的宫人遣了下去,诺大的祥福宫瞬间空空荡荡,寂然无声。
“这些日子哀家时常回想起从前,当年哀家还是妃嫔时,便常得楚相照顾,若不是他,也不一定有哀家的今时今日,”太后看着楚芊芊,有些感伤地说道,“楚家已不复从前,楚家如今只剩你们三姊妹,虽无法恢复以前的荣光,但你作为皇后也作为她们的长姐,应多照拂她们。”
“母后说得是,可说来惭愧,”楚芊芊转头看了楚妙尔一眼,继而含笑着对太后说道,“父亲的猝然离世让臣妾措手不及,也未能替父亲尽最后的孝道,若不是二妹,臣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怕是父亲的后事也会耽搁。”
太后早就听说过,楚雄的身后事皆是四王妃楚妙尔一手操办,虽说是个女子,行事风格却一点也输于男子。刚听闻楚相离世,还担心楚府没男子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没想到这个不受宠爱楚家二小姐,却不像寻常闺阁女子般娇弱,居然能把楚家的人治理得服服帖帖,可见也是个能担事儿的人。
“这次妙尔确实令哀家刮目相看,”太后看向楚妙尔,再看向傅云期,满脸慈爱地笑着,“云期好福气。”
傅徳佑静静地看着楚妙尔,怎么看怎么顺眼,每日都有人来宫中与他禀报,这些日子楚府发生的事情都历历在目,说她如何处理楚雄的后事,如何安顿楚羡雪的母亲,如何安排楚府下人,条理清晰地令他瞠目结舌。隐约中对她的印象,胆小不爱说话,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呆着,感觉她好象有些不同,但又说不出哪儿不同。
傅徳佑也瞧着傅云期,调侃笑着说:“你确实福气不错,竟然娶了如此贤明的女子。”
“要说起来,我还得多谢皇兄才是,”傅云期得意地笑着说,“否则我哪里有此福气。”
“呵呵。”傅徳佑尴尬一笑,心中却有些怅然若失。
坐在旁边的楚羡雪始终一声不吭,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心绪如麻,食而不知其味。
杯酒言欢间,忽然太后不经意地问道:“太子妃人选已经钦定了吗?”
楚羡雪心中慌乱,手中筷子一下掉在了地上,引得众人侧目,唯独傅礼连连手指也没动,只是恰好被楚妙尔瞧见他目光微微闪烁。
“回母后,已经定下来了,”楚芊芊轻柔地回道,“就是刑部尚书徐太卿之女,徐柠。”
“徐柠品行端正,性子温和,其父徐道阳也是个忠正良臣,确实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太后先是肯定似的轻轻点头,再转向傅礼连问道,“礼连可见过?觉着如何?”
傅礼连握筷的右手,微不可见地颤动一下,面不改色地抬头笑道:“之前在宫中见过几次,极有礼数,与皇祖母说的相差无几。”
刑部尚书作为一品大臣,掌管着整个大金国的司法和刑狱,一直以来就是楚相在朝中最大的劲敌,现在楚相一倒,徐道阳便成为各方势力极力拉拢的对象,在这个层面上来说,刑部尚书是极好的跳板,如今傅礼连犹如雏鹰,若想尽快展翅高飞,正好借这个跳板大展拳脚。
只是这刑部尚书大公无私、从不搞结党营私的活计,却唯独对这个宝贝女儿宠到不行。楚妙尔与傅云期相视一眼,心下了然,这个人选恐怕也是傅云期连日来精挑细选过的,有了刑部尚书这个靠山,傅礼连今后在朝上也有了底气。
“那太子妃的册封大典安排在何时?”太后瞧了一眼低着头失魂落魄的楚羡雪,佯装不明白,刻意问道。
“母后!”傅徳佑心中有些不耐烦,出言打断她,“册封大典得由礼部先草拟出来,交由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哪有这么快!”
见目的达到,太后也只是点点头,再询问了些家常理短,也不再提这件事了。
册封太子妃的流程,太后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很明显,就是为了故意将太子妃的册封仪式说给楚羡雪听的,叫她从此以后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做雪妃,也好从根本上断了他俩的念想,别再有任何瓜葛惹出是非,在座的人都心知肚明。
这一场宴席散后,傅云期与楚妙尔没有坐轿,两人从祥福宫出来后沿路慢慢的走着,白桃与亭风在不远的后面慢慢跟着,始终与他们保持一段距离。皇宫里格外寂静的,除了巡夜的侍卫和周边不停歇的鸣虫蛙叫声,再无其他人,走在路上甚至可以听得见脚踩在石头路面上的声音,听起来甚是踏实。
两人正享受着眼下的安宁时刻,傅云期突然伸手轻轻一拽,将楚妙尔带入一片杜鹃花后面蹲下,这一片杜鹃正开得怒放,刚好可以遮住他们二人的身形。傅云期将楚妙尔护在怀中,隐没在黑夜里。楚妙尔屏气凝神,隐约可以听到他平稳的心跳声,也感觉到他微热的气息轻扑在自己的头发上。
楚妙尔心下疑惑,正欲开口讲话,只听得傅云期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不要声张,雪妃与太子正往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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