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君辞吐出一口清气，缓缓步入大厅。
“哎呦，清艳来了。”正在和妇人唠嗑的苏轻音见到进来的苏君辞，声音都洪亮了几分。
清艳是十五岁的时候，苏轻音给苏君辞赐下的字。
那妇人听见苏轻音怎么说也看向门口，看见来人的样貌气质后，止不住的点头。
果真是盛名之下无虚士啊，大夏第一美人绝对是担当的起的。
“清艳，还不来见见你李伯母。”苏轻音打了个眼色。
苏君辞有些疑惑，男儿家的字可不会在外人面前喊出来，除非这个人和母亲关系非常要好的话，但以前也没见过啊。
他莲步轻移来到那位妇人身边，行了行福礼，轻声细语道：“清艳见过李伯母。”
“哈哈，苏侄儿真不愧是人人称赞的奇男子啊。”李姓妇人笑着摸了摸下巴，她的本意是夸苏君辞的本事性格远超寻常小男子，但苏轻音听了之后脸色微微一变。
她是很反对男儿家抛头露面的，若不是苏君辞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加之其命格不一般不能一味压着，她根本不会让他出去参加什么诗会。
所以李姓妇人这句话是直愣愣的插在了苏轻音心口。
余光看见苏轻音的脸色有些不对劲，李姓妇人识趣的结束了这个刚刚开始的话题。
见对方不再纠结于这方面，苏轻音也不好小家子气，她咳了咳，看着苏君辞再次解释道：“这位还是李家的家主。”
李家？
苏君辞的印象里京城好像并没有李姓的大家族，应该说京城李氏已经在一百多年前就被当时的皇帝全部处死了。
那结果就很显然了，这又是一个妄图掺和进京城的地方小家族，这种情况他不是没有见过，不过无一例外的全部都是变成了本土家族的提款机而已。
所以...是来攀关系的？我苏家都这么不景气了？
“原来是李家主。”
心中思绪翻涌，但苏君辞的脸上依旧平静，没有任何波动。
看见苏家的嫡子如此称呼，李家主的虚荣心顿时爆棚。
要知道苏家虽然没落了，但她作为最初随太祖皇帝开疆拓土的功臣家族，留下的人情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是如今的朝廷也有不少人念着苏家呢。
坦白来说，一开始她接到苏家家主亲手撰写的请柬时，整个人都是懵的，若不是再三斟酌之下决定搏一搏，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险些就被她错过了。
李家主笑着摆了摆手：“可不敢。”
苏轻音深吸一口气，突然问道：“辞儿，京城内达官贵人的后人，有哪个看上的吗？”
苏君辞一愣，接着有些害羞道：“母亲...外人面前说这个....”
我套，不会吧？
苏君辞人都快麻了，这是要把我嫁出去了？我套，不要啊，我不要生小孩！
李家主也瞪大了眼睛，她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祖宗显灵，真是祖宗显灵了啊！好事成双啊！
李家主敢肯定她李家祖坟冒的青烟一定直入云霄了！
“你就说有没有吧。”
“...怎么会有呢.....”苏君辞扭捏道，尽管很恶心，但表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当代深闺男人的模样。
“那母亲就做主，给你许一门亲事。”不知何时，苏轻音摸出了支烟杆，吞云吐雾。
这时候苏君辞才注意到，母亲已经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了，她已经过了最张狂的年纪了，自从五年前老太君走后，母亲的身上就多了一丝老态。
“全都听母亲的。”
苏君辞心中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些年来一个女主都没遇见，也该放下了，只可惜回不了家了啊。
苏轻音眉头紧锁，继续吞云吐雾，良久，在苏君辞复杂的目光中，在李家主期待的眼神下，拍了下桌子，冷冽道：“就..李家吧。”
说完看向了李家主，幽幽道：“不知李家主可否赏这个脸啊。”
“当然，当然！是我李家的福分啊！”本想矜持一下，但自从来到京城以后，挨了无数毒打的李家主已经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
想往上赶就永远不要谦虚。
“好！”苏轻音站起身来。
“再有两月，辞儿便年满十八了，两家婚事就定在那一天吧。”
“自然。”李家主也赶紧起身，她看着苏轻音抱拳郑重道：“到那时，我李家定风风光光的将小公子迎娶入门！绝不会失了礼数！”
一时间，宾尽主欢，其乐融融。
待送走了李家主后，苏轻音看着还有些愣神的苏君辞，淡淡道：“和为母来。”
苏君辞抬起头，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赶忙跟上。
让苏君辞嫁给一个弱小的李家，也是苏轻音思考了很久的。
京城内的势力错综复杂，也许今天被你欺负的小家族，明天就能拉出个老大哥给你看看，所以总的来说，京城本土的势力没有一家适合联姻的。
而外地的大家族，嫁过去怕苏君辞受了什么委屈，小家族又太丢伤。
就在她一筹莫展之际，李家这个不怕死的冒了出来，苏轻音当下就决定是她了。
最重要的是听说这个李家家主的女儿早年落水，埋了病根，极有可能早逝。
那可太好了啊，虽说寡夫的名声不好听，但也总比被那些野心勃勃之辈抢来抢去的好！
毕竟这李家现在也在京城内，保不齐有多少眼睛盯着呢。
等到婚后过段时间，如果李家女儿没有去了，她就会用一些曾经的人脉来为李家的人铺路，但也不会帮太多，不然李家上去了，自己儿子的日子说不定就不好过了。
至于为什么这么急，那纯纯是因为苏君辞的名声实在是太响亮了，她最怕的就是皇家注意到他啊。
想来为人夫以后就安稳了吧？
（苏君辞：不可能）
欸，我真是个好母亲啊。
苏轻音一边走着一边在心里感叹着。
若是苏君辞能听见她心中所想，一定会翻个白眼。
这群老狐狸，结个婚都心眼子都这么脏。
穿过苏家先人栽下的竹林，一间林中小屋出现在苏君辞视线里。
“母亲，这是.....”
“是我苏家的祖祠。”苏轻音负手看着堂内的牌位，表情宁静。
而苏君辞的脑袋上则是冒出了个大大的问号。
“是不是觉得不可思议？我堂堂京城苏家的祖祠居然建在这里，而且还没什么人知道？”
苏君辞颔首。
“那就要提到我苏家的发家史了。”苏轻音轻轻的点燃了三柱名贵的香，祭祖是件十分严肃的事，哪怕是家祭亦是如此，需得三牲饭菜，三茶五酒，由族长及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共同举行。
但现在苏家已经没落了，这里也只有她们母子二人，倒是不必那么严苛。
苏君辞眨了眨眼，表示自己在听。
“最初的时候，彼时的东大陆群雄逐鹿，天下局势一片混沌，太祖皇帝就是在那个时候，在那样的背景下起家的。
祖皇帝起于微末，在当时几乎没有人看好她，也就是我苏家先祖和其他几家先祖以及一些投机分子选择追随太祖皇帝，誓要还天下庶民一个安居之所，。
南征北战三十余年，灭了周边大大小小二十多个国家，其中有五国是我苏家先祖亲手攻破的啊！”
说着说着苏轻音身体颤抖起来，很是激动：“那时的苏家是何等的风光啊！太祖皇帝甚至还说过‘天下，有尔一半’，那时候的苏家是真正的顶级勋贵。”
她的声音忽的低落了下去，苏君辞心想来了来了。
“只可惜世事变化无常，岂不闻天下哪有千年的皇朝，又哪有千年的世家，在我们最风光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了。
盛极之后是断崖式的下跌，后世的家主仗着先祖立下的赫赫战功目无君主，彻底的失去了帝王的宠爱，再然后，当时正值壮年的上景皇帝见苏家后人已经悔改，便动了恻隐之心，赐下来一门婚事，是她最宠爱的大皇女，对象则是苏家家主的小儿子，坦白来说，那是苏家最有可能回到第一等世家的机会。
可惜被当时的家主拒绝了。”
“欸，怎么会？”苏君辞瞪大了眼睛，在他的印象里，任何家主不都是以家族兴盛为使命的吗？怎么会拒绝？
“因为当时的家主并不想用自己儿子的幸福来当赌注，在她看来苏家早已经是积重难返，就算与皇家结为姻亲又如何？难道以前没有结过吗？
而事实证明，她是对的。被拒绝的上景皇帝震怒，这无异于是把皇家的脸踩在地上疯狂起舞，于是苏家再一次失去了皇家的信任.....
在那之后苏家一蹶不振，直到传到我的手中，苏家已经只剩下我这一脉了，于是我封掉了原来的苏府，选择搬到这里，顺带也将祖祠迁了过来。
辞儿，这就是我苏家的发家史了，从辉煌至极归于平淡，其实并没有多少的轰轰烈烈，那些史书上记载的历史，写的再怎么宏大，再怎么让人热血沸腾，就算我们的祖先也在其中，可我们依旧无法设身处地的感受到那份荣光啊。”
苏轻音摸了摸苏君辞的脑袋：“因为我们并没有生在那个最荣光的时代，那些所谓的荣耀对我们太遥远了.....”
她也曾想过让自家儿子嫁入宫中，使家族浴火重生，但后来她也放弃了，浮华乱眼，功名虚幻啊，时至今日，她能理解那位先祖了，比起那些被吊起来的功名，在她身旁的家人才是最重要的。
她年轻时的理想已经在与家人的相处中化为一只蝴蝶，代她看遍春天了。
“如果什么时候你觉得母亲做的不对，你可以质疑，但永远不要怀疑母亲对你的爱。”
苏君辞沉默了一下，而后轻轻抱住了眼前这个早已不再年轻的女人。
他现在是真的想好好的过完平淡的一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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