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伊万推开门,只觉寒风呼呼地灌入身上那件单薄还打着几个难看的花补丁的棉衣。风雪遮盖住他的视线,胡子上粘着一层滑稽的霜。
要是我现在走回去,保准得被冻死,伊万的脚步慢慢缓了些。
夜空已经看不见了,北极星和月亮一起消失在白茫茫一片之中,只有地上的两点火光,好似夜晚的转移。最亮的那个自然是广场上的那座雕像,而另一个比它低得多,也暗得多的——
“肯定是瓦西里神甫,那家伙又在给矿难制造的寡妇们‘晚祈祷’了。”伊万自觉幽默的笑了出来。他又忽然想到了那位女骑士,说句老实话,他一点也不像普通庄稼汉一样老实,根本不害怕她会有什么报复的行动。因为从行动上来看,她的爵位和官职高不到哪去,自然,权力也不会有多大。而对付他这种低贱的奴隶,也保准不会用上决斗,那是在自己丢自己的脸。
“去搞些小菜下酒,实在不行,今晚在那儿睡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伊万转了个弯,身上的衣服被松松垮垮的用麻绳系着,所以他不得不以一种看起来向当吊儿郎当的姿势尽量不让裤子滑到小腿。然后又迈着步子走回那个小酒馆。
酒馆里又回到了之前十分冷清的样子,只剩下老板,和之前那个穿着土气,像个随从的漂亮女人:“唷!”她这么打起了招呼。
“不来喝一杯吗?”
2
那个老矿工在跟戴奥真尼斯闹得不愉快后,竟然还返了回来,难倒是猜到戴奥真尼斯会先行离场?我端详着他那张沾满煤灰的脸,厚重的双眉印在额下,始终挤在一起,那双黑色的眼像镶嵌在土中的玉一样炯炯有神。
“啊,真是复活啦!”
他干脆地饮下一杯淡啤酒,从喉咙中挤出一声爽快的低吟。又向那个面色凶恶的老板要了几个小菜,那分量肯定不是一个人能消化的。
“我说,那两位小姐,去哪儿了?”老矿工转过头来,稍微凑近过来。
“为什么你在跟她们俩说话的时候就用‘您’,我看着不像贵族吗?”
我弯着腰,把手肘搭在两条接地的腿上,尽量让自己更舒服些。也因此,他看我的表情更奇怪了,“你觉得呢。”眼神里好像是在这么说。我自觉没趣,把半个身子都搭在吧台前。
仔细想想,她们的气质也真是优雅,戴奥真尼斯作为在大贵族身边长大的侍从自然不必多说,铃古川在一般时也带着贵族特有的高冷气质。而我呢,不仅穿着过时的旧衣服,还像是个痞子,怎么想也不会被当成权贵来对待。
到这里,我不免深深叹了口气。
烛光与食物的暖和香气一起弥漫在屋子里。原木搭建的墙壁散发着说不上来的旧东西的味道,和先前的香气一起交织,给这间小屋子内的所有人带来温暖。烛光映在这些木头东西上,好像这儿的桌椅,楼梯的扶手以及墙上挂着的圣象都变成了琥珀做的,晶莹剔透地反射出我们的影子。
客人早已陆陆续续地走光了,只剩下我和老矿工,老板在上菜以后也索性不走了,就坐在我们对面的吧台里一起吹逼。
老矿工不好意思的笑了,同时还把手伸进衣服边大得不可思议的口袋里:“差点忘记了,你可是先付钱后上菜的,不能乱了原则。”说完便从乌黑的手中变魔术似的排出一把碎银子,不多不少正好值三戈比。
“碎银子...从哪里搞来的?”我开门见山,“你们不是开煤矿吗?”
老矿工则激灵地眨了眨眼,指了一下门外的马厩:“每隔半个月,就有商队从这里路过——”
原来是私藏煤矿然后通过商队走私出去,真有你的啊。
“没办法呀,我手下几百号矿工,光靠发放的汤水能不能挥动镐把都不好说,肯定得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不是?”
他轻轻拍了一下荷包,里面立即又细碎的金属摩擦声传出:“原先都得省着用,今天是特例。”
小店里因为我们的交谈逐渐热闹起来,老板看起来高兴了不少,至少挤成一团的眉头松开了一些。
“最近的生意还是难做了呀,商队的人数少了不少,而且无一例外地是几个商人带着四五十个全副武装的佣兵,而且还有魔法使,虽说分不清是业余还是专职,但他们身上那股子疯劲儿还是让人难以忍受。”老板抿了一口酒,将心中的牢骚娓娓道来,语言中夹杂着一股受到过良好教育的气息。奇怪,他明明只是一个酒馆老板而已,对吧?
“是的,最近的煤也没销路了,我可算是总结出经验来了;每到乱世,要打仗的时候了,我们这些工人就会没有饭吃。”老矿工竖起两根指头,“大家都想着活命而不是用煤烧些陶啊,镰刀啊什么的,没了销路,我们这些只负责挖矿的家伙也就只有饿肚子的份了。”
面对他们二人的高谈阔论,我只能一个人在旁边默默地喝酒,也顺手抓一点下酒菜吃。
“就是这样啊——等等,小姐,您这是第几桶了?”老板回过神来似的以一种惊诧的眼神看向我,搞得我有些心虚。
“也没多少,就,就第三桶而已。”我说着一口气喝完手里用带把手的小木桶盛着的啤酒,“再续一杯好吗,我会付钱的。”
“你不能再喝了,看看你的脸,这不是已经醉了么?”
一旁的老矿工也附和道:“对啊,女人喝醉,尤其你这样的女官侍从,怕是不成什么体统。”
闭嘴啊老王八蛋,你明明才是最不成体统,和骑士对骂的那个。
而且我才不是侍从,更不是啥公主身边的女官。
女官们的姿态可比我优雅得多啦,哪儿轮得到我?
“不嘛我就要。”
“不行。”
盯——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盯——
“我......”
盯——
“去拿酒。”
“好耶!”
我伸了个懒腰。只听见老矿工在一边的感慨:“女人真可怕,尤其是长得漂亮的。”
3
等到老板关门,夜已经很深了。神甫已经替寡妇们缓解了罪业,天上的星星终于变得清楚了起来。只有雕像胸前燃着的光芒依然如旧。
伊万扛着那个喝醉的少女,在月光给他们披上的轻纱下慢慢的走。虽说姿势并不是很雅观——像是在拖战死的尸体。
“再来一杯!”少女口中依旧在不停说着醉酒后的胡话,伊万很怀疑这家伙怎么练就在神志不清时说话像唱歌剧一样抑扬顿挫的才能的。
“我说,你天天被那些老爷们这么欺负,嗝,你就不想做点什么?”少女嘟囔着,却像是故意在说给他听。
“能做什么,跑到荒野上冻死吗?”
“你好蠢啊,”她笑了笑,“当然是变成老爷啦。”
“你才蠢,我们一没血统二没钱,拿头去封爵位。”现在变成伊万嘲笑少女的幼稚了。
“我一点也不蠢,我可告诉你,我是布利提郡新军头领,艾莉西亚·德拉茨克大人!”
“哇哇,好厉害啊,那我还是三号矿道长,伊万·采什金阁下呢。”
名为艾莉西亚的少女见他还不相信,赌气似的在挎包里搜索着什么。
“喂,别乱动啊,很沉的!”
“找到了!这是新军的投名状。”
伊万暂时放下醉醺醺的艾莉西亚,接过那张印着蜡章的羊皮纸,虽说他不识字,可那蜡章却是实打实的。
“这能叫投名状吗,又不是土匪。”伊万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艾莉西亚,她的面颊上充斥着被酒精推上大脑的血色,像是白里透红的樱桃——虽说不排除被冻红的可能性,可那薄透的双唇也像那蜡章一样,是实打实的。
“这家伙也能当新军的统领吗?”伊万不禁这样想。
星空已经变得无比澄澈了,而望着这天空,伊万也下定了决心,不知为自己,也为手下三百来号兄弟。
伊万又看向那作位于地平线上的雕像,它胸中的火焰欢腾地狂舞着,正如一颗赤诚的心脏,要去打出一番事业,打破现在的处境。
正如他的经验那样,每当暴风雪过后,月亮就会再一次出现,为人们照亮。而那暴风雪,众所周知,撑不了多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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