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舒月惊呆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唐铮这句话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让她全身麻木。
“阿铮，你、你的意思是……你一开始就打算……寻死？”过了好半天，徐舒月才颤颤巍巍地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种说法并不准确。确切地说，我是计划引诱令尊犯罪，换个罪名让他蹲号子——只不过场面有些失控而已。但是就算他真的杀死我，那也并没有完全脱离计划就是了。”
唐铮语气平淡地叙述着，仿佛根本没有把自己差点死去的事放在心上。在徐舒月眼中，坐在病床上的好像并不是唐铮，而是一只不计生死、玩弄人心的恶魔。
他提前就计划好去做错误的事情，即使他自己也知道那是错误的。
他更是毫不犹豫地危急自己生命的事情，仿佛那也不过是赌桌上一枚小小的筹码。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就好像为了那个被称作“正义”的虚无缥缈的说法，他愿意做出任何事、付出任何代价一样。
“告诉我……阿铮……为了你说的正义，你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吗！？甚至不惜去挑衅杀人？而且那个人是自己，还差点丢了性命！？”
“嗯，没错。而我达到了目的，这就足够了。”
唐铮依旧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或者说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沉静地笑着，好像他很享受这一切。
……然而，在内心中，他当然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错的。挑衅杀人违背了正义、是罪过，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做出这种事。但是，他当时唯一想到的、能够一劳永逸地让那个人远离徐舒月的方法，也仅有此一途了。
可自己再怎么后悔，他唐铮也绝不会把内心的愧疚与伤感透露出来。假如一个人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却还要气急败坏地为自己辩驳，那他就只不过是个虚伪的人。唐铮自觉已经足够虚伪了，他不想让自己变得更糟糕。
更何况，如果这样做就可以让徐舒月心生惧意远离自己，那就更不必胡乱解释了。
“看吧？我早说过了，我是个差劲的人。所以说真的，请您不要再说……唔！？”
唐铮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然而下一刻，他惊讶地将手放在自己被打得通红的脸颊上。徐舒月狠狠地给了唐铮一巴掌后将手收回，气鼓鼓地看向唐铮。
“你觉得自己如何如何糟糕我不管，但是别在我面前说这些！就当这是我个人的请托也好，但是至少不要在我面前侮辱你自己！”
徐舒月手指着唐铮的鼻子，愤怒地说道。
她实在受够了唐铮这些毫无意义的自贬的话语——就算他换了个嘲讽的语气，她也依旧不觉得唐铮真如他所说的那么糟糕。一个连着两次救了自己的人——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拯救自己（虽然自己一开始并不知情）的人——她怎么可能把他当做卑劣的小人！？
“舒月，只有这件事恕难从命……我实在是无法否认一个既定的事实。”
“可是人都有缺点，为什么只有你会死鸭子嘴硬认为自己只有缺点没有优点？”
“您并不了解我，否则您一定不会说出这种天真的话！”
“那就让我了解你啊，阿铮！”
唐铮没有回话。他低着头把自己的目光从徐舒月身上移开，现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就当徐舒月还在想着如何继续对话的时候，唐铮突然从病床站起身，想要离开这间病房。
“我先走了，徐舒月同学。今天看病用的钱，我会找时间还给您的。再见。”
又是这样。总是这样。他唐铮好像不撞南墙不回头一样，不撞个头破血流绝不罢休。他从不珍惜自己，也从来不会在意那些关心他的人。他只管走自己的路，即使那可能是一条不归路。
她害怕这样几近疯狂的他吗？大概是的。
但她还是否喜欢他呢？肯定是的。
那她需要怎么做，已经不言自明了。
（一定……一定要想到一个办法！）
望着唐铮远去的背影，徐舒月绞尽脑汁，思索着能够拯救这个误入歧途的青年的可行性。
（能想鬼点子的可不止有你一个，阿铮……快想想，快想想……对了！）
“……来，我们来打个赌吧。”
徐舒月脱兔也似一下子窜到刚要出门的唐铮面前，微笑着说道。
“打赌？可是我们的赌局应该已经……”
唐铮惊讶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已经先被徐舒月打断。
“不，我们要开始的是另一场赌局哦，阿铮。”徐舒月咧着嘴，自信地笑着，“假设你真是个卑劣的人好了……即使如此，只要你来和我交往，我自有办法让你变成一个更好的人。我们就以两个月为期限，让我们看看你在与我的交往中会不会变得更接近你理想的人，怎么样？”
一口气把话说完之后，徐舒月感觉时间有一瞬间似乎静止了下来。唐铮有些发愣地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想到徐舒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半晌，他才苦笑了起来。
“赌局吗……没想到我被还之彼身了。舒月，您这话还真是有趣呀。但是，您为何会如此有信心呢？”
“你要是拿这话问我，那你当时和我打赌的时候又为什么会有信心一定能阻止我呢？”徐舒月微笑着反问道。
唐铮无言了。
“假如你取得胜利，那好，从此以后无论如何我将不再出现在你的视线中；但是如果我得胜……嗯，算啦，到时候我再从你这里收利息吧。反正我不可能会输。怎么样，敢赌吗？”
徐舒月挑衅似地看着唐铮，但内心中却是在不断祈祷着。毕竟，自己的这场赌局看起来就很荒诞。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着。唐铮闭着眼睛，似乎在衡量着利弊得失。而徐舒月则紧张地等待着他的回应，手心里已经满是湿滑的冷汗。
“……呵，您还真是把握住了我的命门，舒月。说实话，这个提议很诱人。但是我不会答应的。”
然而，唐铮最终吐出的却是拒绝之语，而不是接受之语。他叹了口气，旋而又走回房间，拉开了病房的窗帘，一刹那，清冷的月光从窗户折射进来。他望了望天上那轮似乎在嘲讽自己的圆月，随即又低下了头。
“阿铮……”
“您不是说想要了解我吗？那我现在就把我的过去、我的一切都告诉您。然后，显而易见的——我将失去一个朋友。虽然我们有过矛盾……我也依旧为此感到遗憾。”
唐铮缓缓回过头来，露出一副似哭似笑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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