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莉修带着我去了洋房的露台。
她似乎早就已经踩好了点，轻车熟路又毫不客气，完全没有过问主人的打算。
不过温蒂尼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意见才是，毕竟她对我们俩都抱有疚意，更何况莉修还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后辈。
魔女之间的关系要比我想象得更加纯粹，我原以为大概只是同伴的程度，现在看来或许用“家人”更合适一些。
根据温蒂尼的说法，如果所有魔女的力量都来自第一位魔女，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可以称之为一个大家族。
从露台入口走出去的时候，颇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阳光艰难地穿过清晨的雾气，像是藏在拐角处的害羞学妹，只能感受到她默默观察着你的视线，而不是会把人皮肤扇得火辣辣疼的巴掌。
这条老街上基本都是一些矮小的老旧房子，脚下这幢三层高的洋房基本就是极限了，视野倒还算开阔，两侧的街道、河道与赶早的人群尽收眼底，还能隐约透过雾气看到那座外表华丽的螺旋塔。
露台上种满了我叫不出名字来的绿植与花卉，能嗅到芳香与泥土混在一起的微妙气味，但相对来说也算得上“清爽”，至少我觉得还挺好闻。
联想到温蒂尼的主业，制作炼金药剂的主要材料应该就来自这里。
在空旷处架起了高一阶的木制平台，上面摆放着桌椅，并且支起了可以遮风挡雨的顶棚，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出魔女们聚集在一起喝下午茶的模样。
除去这些，露台的空余面积足够让我与莉修舒展拳脚了。
站在距离莉修十步远的位置，我便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攻过来。
但红发少女却举起剑，冲我蹙着眉毛。
“亚库斯，你的武器呢？”
“那个啊，经过梅莉雅与昨天的事情之后，刀刃的部分已经快要裂开了，铳也因为超负荷运作所以出了些问题，所以用不了啦。”
毕竟我的枪刃只是工匠的定制货，虽然比起普通的量产武器来要强上不止一点，但和「神躯」那种规格外的东西完全无法比拟。
修大概是能修得好，不过这种程度的损伤要花的金元可能比重新打造更加昂贵，所以我暂时只能空手上阵了。
“放心，空手的我也很强。”
“啧。你这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规则呢？”
“碰到我就算你赢。当然，如果你有把握杀我，我也不介意就是了。”
“洗干净脖子等着吧，少瞧不起人了。”
莉修面带不满地摆起架势，看来解释对她来说没能起到什么作用，对于励志想成为老派骑士的少女来说，与“徒手”的家伙成为对手会令她耿耿于怀。
唔，起风了。
雾气正在缓缓散去，少女看准时机，翻动了一下手腕，利用太阳的反光晃了一下我的眼睛。
骑士们并不是一群古板的傻帽，他们战斗起来可不会像传闻中那样正直不阿——实际上，骑士们打起架来会一板一眼的传闻是他们自己制造的，为的就是诓骗不知道真相的笨蛋。
短暂失明的同时，我听见她重重踏在地上的脚步声。
她起跳了。
如此一来，我便没有办法用听力判断她的位置。
顺势朝脚步声最后传来的方向伸出手去，但睁开眼的时候，并没有出现少女的身影，反倒是身后传来一股寒气。
“想法不错，就是你对杀我这件事未免热情过了头。”
我偏过身子，躲开红发少女的突刺。
“……”
不过她并未回应我的调侃，而是维持着那副无比认真的表情，和之前念出别人梦话的样子判若两人，冷得仿佛都快要在下巴上结冰了。
似乎料到自己的攻击会落空，她十分自然地在瞬间扭转步伐，切换为双手持剑，冲着我的方向使出连续的斩击。
对我而言并不能称得上有多快，不需要多加思考，身体便会自然地凭借应激反应避开她的锋刃。
少女的进攻既狠辣又刁钻，偶尔还有附带欺骗性的假动作，甚至能看到一些我的影子，比起昨天仿佛换了一个人般，不得不说天赋惊人。
她是天生的剑士。
技巧方面，她或许不用太过注意，但体力与力量的消耗，显然与我拉扯要比独自一人单独挥剑高上不少——这是因为她还在调配魔力辅助的缘故，否则许多诡异的动作根本没法用纯粹的肉体展现出来。
任何生命只需要努力锻炼、依靠新陈代谢吐纳魔力就能逐渐变强，普通人也不例外，只是体质差距与各种各样的因素影响了能力的强弱。
魔力被称为第二血液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自古以来，能称霸一方的王者基本都是极为强悍的实力者，莉修身体里也流着那样的血液，只要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名留青史的强者。
不过现在，还只是个刚刚学会飞行的雏鸟罢了。
在一次错身中，我看准机会，揪住娇小少女的后领，将她提溜了起来。
在察觉到自己双脚离地后，莉修认真的表情刹那间便垮塌下来，似乎是认为我反击的方式令她感到十分难堪，她开始像小动物一样挣扎起来，同时把脸涨得通红。
严肃的气氛也荡然无存。
“喂！你干什么啊，变态贵族！这样做是犯规的！”
“没人规定不能揪着领子把人提起来吧？不如说，让我能有把你提起来的机会，应该是你的错才对。”
“我、我明明那么认真想杀你的！”
“我也很认真得想被你杀，谁让你还差得远呢。”
她不甘心地瞪着我，咔咔地咬着牙齿。
“唔唔唔，要是能再长高一点，谁会……”
“长高？现在喝牛奶大概也来不及了。看到你前辈的模样了吗？魔女们在觉醒后身体的成长就会停滞了哦？”
“可、可我还没有觉醒！”
“你也差不多成年了吧？”
莉修挣扎的动作一滞。
“……身体什么的，还会长的吧？”
“大概吧。”
我随口敷衍着，将少女重新放回到地面上。
“说不定帝国还真有那些奇怪的技术。”
“……这、这种事情只要加上‘帝国’二字，我就有种不妙的预感……还是别提了。”
她一瞬间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但又立刻蔫了下去。
“你还真是不信任帝国啊。”
“也不想想我为什么会流落到今天的地步啦，都怪你们这群笨蛋听信东格林那群坏东西的谗言……”
莉修没好气地收起武器。
距离格林王国的统一才过去半年多的时间，国仇家恨可不会轻易就消弭，虽然我们两人目前看上去已经可以正常相处，但只是因为我们俩默认中间隔着一张窗户纸罢了。
她的进攻可不是“抱着杀人的觉悟”那样不痛不痒，而是真真正正的“恨到要杀了你”的程度。
如长兄老师一般敬仰的骑士，被我像是路边的蚂蚁一样砍掉脑袋，再加上我还间接参与了她祖国的灭国之战，怎么可能会因为短短几天的相处就放下恨意呢？
说是路边蚂蚁或许太过了，毕竟那个男人还在我的额头上留下了一道疤。
……戴上面具相处，对我和她而言，都是必要的举措。
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勉强拧在一起，避免冲突。
我开始期待这扭曲的关系开花结果的那一天了。
“兄长大人！”
在我们正坐在平台的椅子上，互相瞪着对方的眼睛时，露台的入口处传来悦耳的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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