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云又跟着善药扯皮扯了会，明明他们才刚认识，可善药超级诡异的话术总能把话题聊的奇奇怪怪，但偏偏陈云就是知道怎么接下去。就像是两个很熟的朋友总能聊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玩意儿一样。
这份难得的知心朋友般对话倒是让陈云从刚刚的压抑中舒缓不少。
他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好兄弟......
打住。
连能不能回去都不知道呢。
陈云不禁自嘲的笑了笑，只是那丝念头却在悄然中展开，蔓延，辐射，最终回收压缩成一个点，那个点却明晃晃指向了什么。
——最终他还是在逃避。
他不过是借着一件又一件事来逃避自己即将面对的现实罢了。
“小家伙，皱着眉黑着脸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哦？”善药忽然说道，伸出手使劲揉搓着陈云的脸颊，似乎想要把他的皱眉给揉开。
“一直叫我小家伙，但你也没多大吧？”陈云有些心烦意乱，想要摆脱，口中的话也不知觉没了条理。
“我们族可是不老不死，没有年龄这个概念。”善药又加了把劲，死死控住陈云，陈云觉得自己脸都要给她搓出油来了：“我们只有区分老少，以自身经历作为根据。有的活了不久却经历丰富，他可以被尊称，被封为高官，这便是老年；有的活了许久，却总是碌碌无为，甚至越来越畏手畏脚，那么他自然一直是少年。”
“可这在你们人类那边却是相反。”善药似乎感到些许无趣，松了手撇撇嘴：“你们人类总是扯着所谓资历一套，以年龄作为资历的根本，事事以老为先，以长为尊。”
陈云伸手摸了把自己的帅脸，确定没给揉坏后，才道：“因为你们不老不死，而我们顶天了活个一百年。你们能这样从容地评价别人自然是因为你们有充足的时间资本，而我们没有。”
“我们的一生在你们看来其实短的可怕对吧，一下就莫得了。就因为人生很短，短到哪怕是一件小事情小改变，在我们看来都算是你所说的经历。”
“我们不可能说我小时候没努力，长大了努力一把弥补小时候。我们少年是少年，老年是老年，而你们因为时间的无限而几乎可以无视这种时间点的差别，但我们不行，我们只能尽自己的全力哪怕一丝一毫地往上叠。”
“虽然有摆烂有勤奋，但大部分人依旧是在经历，更何况是在社会上。质量不行数量来凑，也就是人类那庞大的基数中每个元素产生的经历汇合而成才促成了今天的人类。”陈云有些口干舌燥。
但他又想了想，补充道：
“但不排除有你所鄙弃那种现象存在。倚老卖老，在人类那边确实很吃得通。”
“哎呀小家伙，你道理还挺多的嘛？”善药发笑，笑声却听不出什么惊讶。
“只是立场和环境不同罢了。”陈云总结。
“那既然来到了灵族，不如入乡随俗？”善药伸手悄悄覆盖上了陈云的眼睛。
“此话......怎讲？”
“如你所说，我的偏见是因为我不是人类。那么你的偏见呢？”善药的语气像是带了笑意，循循善诱，陈云仿佛嗅到了一丝蔷薇般的婉灵。
“要不要体验下灵族是怎么观察世界的？”
善药的话语刚落，陈云便感觉眼睛上传来一丝暖流，顺着眼睛慢慢流向心脏，躯干，四肢，大脑，最后布满全身，但籍着这份能量的流动，他竟然能细致入微的观察，不，应该说是“感觉”到自己身体各处的状况。
“这是......灵力？”陈云问道。
“是。你现在看到的一切便是籍由灵力所看到的。”
“......可我没有灵根。我不可能掌握灵力。”
“是，你不可能掌握。”善药语气忽然又温柔起来：“但你也不需要掌握。”
“你试试把注意力放在身外看看？”
陈云闻言照做。
灵气没有逸散，他敢肯定。但是，奇妙的是，周围的一切却忽然清晰了起来。他原本只能依靠发出的声音来判断物体的方位，但是现在那些模糊的方位印象却逐渐清晰了起来。
甚至他能看到善药的身影。
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能看到。
陈云的手开始颤抖，善药使劲握了握也没法消停，只能随他。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卡在喉咙里出不来。
“不用怀疑。你所看到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能力。”
“我......自己？”
陈云有些难以置信，甚至觉得善药说的话有些牛头不对马嘴。
“对。似乎你们人类都以为我们灵族是直接用灵力来观察世界？”善药忽然笑了两声：“这并不是眼睛，也不是灵力神识，只是我加强了你原本就有的感官。”
陈云精神来了。
原本。
这词意味着，他可以掌握。
他可以再一次看到世界。
“我该怎么做？”陈云忙问道。
“哼哼，”善药狡黠一笑，故作深沉，咳两声，道：“我不道啊。”
陈云一怔，目光逐渐不善。
虽然看不见。
“要学会自己悟，一头灌啥也不是。”善药不再脱线，而是正色道：“更何况这玩意本就教不了。”
陈云有些不甘心，严重怀疑善药是不是故意坑他。但无计可施，只得点点头。
只是不知何时，他再一次听到了叮叮当当打铁的声音。
忽然，那种感知被剥离身体，再次陷入黑暗的陈云有些患得患失，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
“好啦好啦，到家了，你快回去吧。”善药松了手，打着招呼。
“嗯。”陈云点头应道，迈起脚跨过门槛，走到了院子里，脑袋里却开始思索。
【盲人】。
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盲人】。
陈云走着步子。
【心眼】。
【盲人】的眼睛。
陈云的步伐却逐渐慢了下来。
入乡随俗。
灵族观察世界的方法。
【盲人】观察世界的方法。
【心眼】。
而心眼是......以心为眼，并非真正的眼。
那这么说......
陈云忽地站住了脚步。
一同止住的不仅有脚步声，仿佛整个院子都摒住了呼吸，门外的打铁声，虫子鸟儿的叫声，全都沉入水底般沉闷无声。
灵族，盲人，所追求的一切，根本不是【看】到世界。
陈云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他拼命地回忆着所有地线索和条件，发散思维，企图让自己的意识能够像蛛网一样捕捉住所有闪过脑袋的条件。
立场与环境。
偏见。
他的偏见是什么？
陈云沉吟。
他偏见于【看】，他着重于【看】。
但实际上，在他们看来，他所在乎的根本不是他们所关心的。
入乡随俗。
他要做的，不是一昧的固执己见，而是兼收并蓄。
陈云笑出了声。
大笑不停。
院子里忽然就喧嚣了起来。不只是笑声，还有其他的声音，而他们共同为陈云的思路填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
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的目标不应该是【看】，他的听力，触觉，所有的感知不是视觉的替代品。
他们本就是连接世界的桥梁。
“好家伙，原来我从最开始就入了套。”陈云喃喃着，想起了善药。
她很聪明。
而聪明人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不会做无用功。
陈云心服口服。
............
“云哥哥？”
“嗯？怎么了小夕？”
陈云在吃中饭。
虽然说好了出去一下就回来，但毕竟跟善药去喝酒扯皮，一来二去的时间溜得是如此之快，而结果就是......
小夕等到菜凉了，陈云才回来。
陈云心里就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忙说之后不用等着他吃饭，而小夕只是嘿嘿傻笑两声。
“你好像心情很好？”
“小夕看出来了？”陈云笑道。
“因为给我的感觉不一样嘛。”小夕的声音听起来很高高兴兴的：“那下午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当然可以。小夕想去哪里啊？”
小夕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扭捏：“等到了你就知道啦。”
哦豁。
搞神秘。
我懂。
陈云笑着点头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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