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街首。
师徒二人乞丐模样，一路走来，引得路人纷纷观望，洛城这年头四肢健全还沦落到当流民的，少之又少，甚是稀奇。
黄易无视他人怪异目光，感慨道：“老夫在外漂泊许久，还是回家的感觉好呀。”
其实这些日子黄易并不是只说了女人，夏长卿从他这里还是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师父就说了他祖上世代都是洛城人的事。
自从身为独子的黄易踏入修行之后，原本家人相继离世，也就从此断了香火。
修行之人不问红尘，更是薄情寡义。
此刻，就连夏长卿都有些许动容，这让他想起数千年之前的家人。
“后来又怎样了呢？”夏长卿好奇的问。
黄易摇了摇头不肯说，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人生了了，转瞬即逝。”说到此处，他眼中含泪，甚是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徒弟，“要知道，虽然你天资愚钝，不配做老夫的弟子，但你终究是为师心中最柔软的那块啊。”
听到师父这样说到，早就忘了凡尘俗事的夏长卿也不禁心头一暖。
虽说这个老家伙平日总是吹嘘自己，在洛城里如何风光，锄强凌弱匡扶正义，深受洛城百姓爱戴，自己虽是不信，但想来每当他回到这里，有些百姓都会热心的送鸡蛋给他吃，这总该不会骗人。
因为师父早把洛城当成了自己的家，有家的人终究是会有归属感的，哪怕他是一个修士也好。
夏长卿是如此坚信的。
路边茶铺，有两个当值的捕快正在摸鱼，其中一个眼尖的捕快突然盯着两人，喃喃道，“等等，那个人好像是...”
见那捕快起了疑心，黄易索性也就不再遮遮掩掩。
只见他握拳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大声喊，“诸位！老夫回来了！”
“果然是他！”
那捕快茶也顾不得喝了，惊得站了起来。
路边还在做生意的人听黄易在那吆喝，瞬间都注意到了这个脏兮兮的老乞丐。
“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消失了大半年，他竟然回来了！”
更有甚者已经泪光泛泛，想来平日没少受到他的照顾。
道路两旁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事，而且越来越多，他们黑压压的围了上来。
夏长卿有些钦佩看着黄易。
因为他许久没有看到如此大阵仗了，很久以前，他给弟子讲学，讲了三天三夜，当时剑宗的弟子们也是这样泪光闪烁的看着自己的。
果然。
自己这个师父虽然有时候很不靠谱，但终是和自己一般，是深受大家爱戴之人。
随着围观人群开始推推挤挤，吵闹起来，突然间，一个公鸭嗓般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来人呐，快报官呀，那个老赖他回来了，这次还带回来了一个小老赖，这生意又没法做了！其余人和我一起来拿臭鸡蛋砸他们啊！”
“这不是人的东西，去年在我酒馆里赊了足足九两纹银呐，活不下去了！”一个酒馆老板捶胸跌足，悲痛万分。
夏长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颗鸡蛋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他的头上，蛋白顺着他的脸流了下来，他伸舌一舔，立马意识到这是鸡蛋，真有人来“送”鸡蛋给他们吃了，而且还是腥的！
“师父......”
这已是他今日第二次目光呆滞的望向自己的师父了。
但此刻黄易满脸早就沾满蛋液。
他吧唧吧唧的吃着人家送来的贡品，见徒弟看他，突然呲牙笑了起来。
“看吧，这里的百姓都很热情的。”
热你雷姆！
夏长卿喷出一口老血，险些道心崩塌。
原来当年自己的弟子，竟是这样痛恨自己......
免费鸡蛋正吃得津津有味的黄易，突然神色严肃起来，因为他看到那两个捕快正大步流星的朝这边走来。
“不好！有搅事的来了，赶紧走！”
不由分说，黄易抓起自己这个已然石化的弟子，便要朝人站得最少的缺口挤出去。
于是又遭了一顿毒打。
好不容易从人群中爬了出来，却看到自己被影子罩住，那两捕手握狼牙棒不怀好意的看着他两。
“老实点，跟我们走一趟，免受皮肉之苦。”
其中一个捕快说道。
可黄易是何等人物？他好歹也是看破红尘修士，杀起人来易如反掌，又怎么可能受捕手这等凡夫俗子的威胁。
他横眉怒视，对着那人冷不丁的说道：“你裤子掉了。”
那捕快愣了愣，突然意识到胯下一凉，猛地蹲下身来，脸上一红，“你卑鄙无耻！”
见黄易还敢反抗，另一个捕快抽出狼牙棒就要揍他。
黄易眼都不眨一下，“你老婆红杏出墙。”
当然，这是吹牛的，他可还使不出那般境界的法术。
但这不亚于某种程度的精神攻击，可谓道德卑劣，丧尽天良。
那人手扬在半空，却是已经心神大乱，连同僚都顾不上了，随即老泪纵横，转头就朝家的那个方向奔去，“臭老道，我XXXXXX，老子和你不共戴天！啊！秀娥！我前年刚娶的媳妇！”
随着声音越来越远，黄易才从地上站起身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道服，冷哼一声。
“哼，和老夫斗！”
等神游心死的夏长卿回过神来，正好瞧见了那发疯了似，如草泥马一般狂奔的背影。
“发生什么了...”他喃喃问。
黄易素来做好事不留名，当然不会告诉徒弟真相，他只是得意地捋了捋胡须，道：“天黑下大雨，回家收衣服去了。”
夏长卿半截身子还卡在别人脚下，望着朗朗晴空，万里无云的苍天，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
日上三竿。
师徒二人此刻早都已经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
这近一个月来的跋山涉水，每日装进肚子里除了野果还是野果。两人曾经有想过改善伙食，忙活半天，在大山里愣是连只虫儿都没找到。
这是夏长卿数千年来，第一次对吃肉显得尤为渴望。
可那黄易毕竟是这洛城里出了名的老赖，在南城哪能寻得到饭吃。寻常店家看到二人，不是抄起扫把要打，就是吓得灰头土脸，提前打烊。
至于那上好的酒楼，供人寻欢作乐的教坊司，呵，那都是养了一大批护院高手的主儿，若哪个不开眼的家伙非得进去吃个霸王餐，一顿毒打是轻，恐怕连平日里随身携带上厕所的工具都要给你缴了。
看着路边撒了孜然香喷喷的烤鸡翅膀，师徒二人都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饿极了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事到如今，只好把宝玉拿去当铺换掉了。”黄易还有些舍不得。
因为那玉晶莹通透，完美无瑕，好似含有万千道韵，更关键是放在手心里竟暖洋洋的，他甚是喜欢。
宝玉含有道韵是因为夏长卿佩戴了数千年，持玉者不仅可以百病不敢侵，妖邪不敢犯。甚至通圣之下，归一境界的修士都可直接参悟通圣大道。
当然，夏长卿没有说，也更不可能说。
如今黄易要卖，他也没有反对。
对夏长卿而言，这等睹物思人的东西更似枷锁，倘若卖掉，也就再没什么牵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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