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吴秋舫犹豫不决,却有一个高壮男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身披银鳞铠甲,皮肤黝黑,也许是因为身材魁梧,年纪瞧上去比秋舫大上些许。这小将士也是不管不顾,直冲到风随星与算命先生中间。
“咦?我怎么觉得见过此人。”秋舫见场中突地蹿出一人来,有些讶异地问了一句。
“怎么,你见谁都是熟人?”傅芷瞧她这小师兄傻傻的可爱,不免打趣一句。
吴秋舫不好意思地摸一摸头,也不知该如何辩解,只好闭口不答。
“算与不算是我爹的自由,这位小姐当真是太过霸道!”那年轻将士直言不讳地说道,声音也有些沙哑低沉,但听得出里面强压着的怒气。
秋舫听了他这一席话,也猜到这是算命先生的儿子不错了。
“是了!我与师叔进城,便是他放我们进来的!”秋舫恍然大悟,他对那晚见到的第一个洛城人印象颇深,虽然没看清容貌,但对声音却是牢记在心,一时间竟情不自禁地一拍身边少女的香肩。
“区区一个守门的,也敢对本小姐大呼小叫?”风随星见有人出言顶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腾起右手便要掌掴。
那年轻将士也是训练有素,反应极快,伸出手挡在面前,而风随星的手掌却停在空中。她双眉一挑,凤目里闪着寒意,呵斥道:“你敢挡?挨我一记耳光那是你的福分!”
“管你是谁,这洛城是人君的洛城,既不姓墨,也不姓风,别说大小姐,你就是八九十岁的老小姐又如何?再者,我是人君任命的镇边将士,打我,还轮不到你!”年轻将士无半点退让,冷峻的脸微微抬起,嘴角甚至挂着几分嗤笑。
“知道我是谁还敢出言不逊,不识抬举!”言出腿动,风随星一脚踢去,这一脚没使法力,但修道之人仅是肉身也比常人强悍数倍,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
她一脚踢在铠甲之上,纵是铁甲护体,那年轻将士也被强劲的力道震退两步,伸出手臂抓住一旁的摊子,才勉力站住脚跟。
“青临!算了!”算命先生见儿子欲鸡蛋碰石头,眼中满是慌乱,一边上去扶住年轻将士,一边担忧地劝道,声音也在跟着颤抖。
这一脚,疼是真疼。年轻将士缓了口气,强忍着痛与怒,倔强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爹,怕他们作甚,青天白日的,还敢杀人不成?”
说罢,又是冲着人群一声大喊:“墨宗大小姐今天又要杀人了!”
“什么叫又?”风随星一听,更加怒不可遏。转眼之间,她又怪笑起来:“那我今天偏杀你瞧瞧!”
平常哪有人敢与风随星这般说话,她话音一落,便是左手微举,轻弹耳边悬着的玉制雕花耳坠,坠子应声而动,从缝隙间滴出一粒黑色的墨汁来。
那墨汁初沾地时,像鱼入大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经片刻,又似水漫金山,正以那滴墨入地之处为中心,方圆几尺内源源不断地涌出漆黑透亮的墨汁来,不停歇地向四面八方漫去,其间更是涌出一眼墨泉,将风随星托高几尺,令她立于周遭众人头顶,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
“姐!”
风随星身后的少年见状唤了一声,却被风随星直喝一声“让开!”。
集市的地面,不断被墨汁侵蚀,竟连隔得稍远些的东极门二人脚下,也被墨汁浸透了鞋底。起初还看着热闹的闲人与商贩知道大事不好,纷纷作鸟兽散,连自己的货摊也不敢要了,生怕被卷入这场一触即发的恶斗中。
城中的人都心知肚明,这风随星发起疯来,可不认人。
“这是什么?”秋舫又惊又奇,他盯着脚下的墨汁,先是抬起右脚,见那墨汁滴答个不停,又将脚放回墨中,心中疑惑难解。
“墨汁,就是墨宗的武器,这些墨宗的人,总喜欢藏一滴墨在莫名其妙的地方,有的在书里,有的在衣服上,还有的在鞋里,也是不嫌脏。”傅芷知道秋舫在疑惑什么,露出嫌弃的神色解释道。
“怎么一滴墨下去,突地冒出这么些来?”秋舫还是不解,他只精通符道,旁修剑道,而这世间门派林立,有妖有人,有和尚还有道士,他们会的法术林林总总不胜枚举,每见一样,少年郎总免不了一头雾水。
傅芷略一沉吟,摇着头道:“鬼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法子,反正要用时一滴就能成一条河,不用时就是大海也能塞进他们那些奇怪的容器里。”
秋舫闻言点了点头,他心中颇有些焦急,卜卦与算命本就是两道,批得了八字的人可不一定玩得转六爻,且不说这算命先生无错在先,就以周宗和小师妹对墨宗的厌恶来说,也让他心生要救上一救的念头。
反观场中,那青年将士若是脱下戎装也不过一介平民百姓,哪有本事与风随星的玄妙法术相抗衡,这场斗殴看似来势汹汹,实则胜负早定。
算命先生见状,更加慌得失了分寸,拉着青年将士不知所措地跌坐在墨汁里,口中却喊着:“小姐饶命。”
但青年将士可不畏惧,好在他身强力壮,隔着铁甲,方才的一脚倒没让他伤筋动骨。
他皱着眉头将算命先生拉到身后,示意他爹不要再求饶。旋即又抬起头,咬牙切齿地朝着风随星喊:“我们戍边将士从不向敌人低头。”
这将士嘴上功夫倒是了得,言下之意自然是自己作为夏国将士,风随星想杀也得掂量掂量。
可这妖女在洛城长大,有宗门护着,天不怕地不怕惯了,加之东极门的高手们平日里为免两边矛盾激化,也不与她多计较,更是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此刻竟有几分不把王法放在眼里。
她脸上微微勾起一抹冷艳的笑意,像看着蝼蚁一般撇了青年将士一眼道:“你只管受死便好,其他的废话留着下辈子说吧。”
话音刚落,地上的墨汁便沸腾起来,像烧开的水,一个接一个地鼓着泡,刹那间蔓延之势更甚。
要不得说风随星的嚣张跋扈早已镌刻在骨子里,这些墨汁也饱含着她的疯狂,底下像有狂风助力,被轻轻推起,飘在空中如群魔乱舞。
又随她一声娇喝:“雨式!”
那墨汁突然一涌上天,旋即又裂开来,化作一滴滴黑亮雨水,悬在空中灿若繁星。
不过片刻,又整齐划一地朝着青年将士爆射而来,如同蝗虫过境,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屋檐上的瓦片、摊里的饰品等周遭物事无一不被打得稀碎。
可那将士却不退缩,虽说今日他未负长剑在身,但腰间仍不忘挂着一柄短匕。面对倾盆墨雨,他一边拼死护着算命先生的周全,一边急急拔出腰间短匕。
那短匕像是通了灵性,拔出的一瞬,匕身一亮,光华流转,倾泻而出,片刻间也化作一只巨大白狮,狮掌踏碎了一边的摊位,横亘在将士与墨雨中间。
白狮一出,又是一声狮吼,响彻天地,震耳欲聋。
这狮丝毫不惧墨雨的锥心一刺,只是抬起前掌一挥,那细巧如针的墨汁便被隔在一边,狮身笼罩了一层薄薄的光幕,只要墨汁稍一近身,即被光幕吞没,作了狮子的餐点。
“厉害!”秋舫一声惊呼。
傅芷眼中也流露艳羡之色,叹道:“我还道他不过一介凡人,谁知道深藏不露呢!”
“他的确没有道行,这狮子是从那短匕中出来的。”秋舫肯定傅芷的说法后,又多解释了一句。
“诶,你如何得知?”
“你看那短匕上有个护字,想是什么护命的法器。”
“护命…法器?”傅芷反问一句,她对这几个字可是陌生至极。
秋舫闻言挑了挑眉毛,又道:“我幼时见师父有一把桃木小剑,就问过师父。师父说数百年前,有些得道的高僧与老道知道炼器之法,能将法力封存在物件之中,就算凡人也能驱使。不过师父还说,这炼器之法已失传于世,无人可知了。”
“哦!我懂了!”傅芷听了秋舫的讲解,作出恍然大悟的模样,紧接着又娇俏地补上一句,“就像荒国人喜养的器妖是吗?”
“器妖?”这回轮到秋舫发愣了,道人平常对他所言世事不多,炼器一说也是偶然提起的,至于器妖倒是未曾听闻了。
不待傅芷为他解疑答惑,秋舫的眼神又被风随星吸引过去。
那妖女也没料到青年将士还有这手,更加气急败坏,再也不顾自己的出手会对洛城造成多大的破坏,亦或误搭上几条人命,只是任凭自己怒意横扫,将玉手一挥,再变攻势。
零零散散的墨雨得了命令,齐齐向下坠去,刚跌到地上就变作鲜活的黑色藤蔓,从四面八方爬去,一股缠上白狮,一股缠牢青年将士。
青年将士被这墨汁变作的藤蔓困住,丝毫不能动弹。而白狮身畔的光幕仍在,黑色藤蔓虽然越来越粗壮,但一时半会仍不能攻破光幕,只能源源不断地缠来裹去。
可白狮也奈何不了这黑色藤蔓,常言道抽刀断水水更流,毕竟藤蔓再盛,本体也是无形的墨汁,白狮的巨掌连挥数次,也无法堵住无穷的墨。
一时之间,这刚不克柔,柔不破刚,一黑一白僵持不下。
“这是缠式,听说小妖女经常用这一招,让人动弹不得,可以任由她欺辱。”傅芷不屑地说道。
他们两人仍在一边观战,心想着有这白狮护身,青年将士倒不至于有性命之虞。
“姐,你可别用腐式!”一直跟着风随星的玉面少年在远处突地一声大喊。
秋舫二人随声而望,才想起那个跟在风随星身后的少年仍旧站在远处,细看起来,这两人眉宇间竟有几分相似。
“不好,若用腐式,这小卒必死无疑。”傅芷听了那玉面少年的话,不禁花容失色,不待吴秋舫回过神来,她跺了跺脚,手中蓦地多出一张黄纸符来。
而那场中的风随星却又是一声冷笑,这声冷笑显得凛冽非常,与她冲天的怒气相映成趣。
怒气未散,眉峰已聚。
“算命不算卦,那你们可曾算到了死期!”
话音一落,墨汁冲天而起,这一招,是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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