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了，以帝国军的全面胜利结束了。
虽然安洛先的狂笑对双方的士气都造成了程度差不多的打击，但我和瞳在事实上切割了战场，人数上有优势的帝国军借这个机会完成了分割包围。比较可惜的是，末日太阳的军队比我们想象中的要有骨气的多，宁可战死也不投降，导致帝国军一个俘虏也没抓到。战斗结束之后，城里的戒严令也随之解除。
大战过后，瞳和乐绫依吵着累，丢下我一个人，回了花园。好吧，不是她们丢下我，而是我不想就这样回去。
我的衣服上，头发上，安洛先上沾满了凝固的血液，我整个人闻起来味道也不太好。我就这样回了黄昏之星旅馆，见到了米薇儿。
“铃音！你没事吧？怎么这么多血？”米薇儿大概是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个场面，惊吓之中还不忘关心我。
“我没事，这都是别人的血。”我耸耸肩，脱掉外套，露出里面没有沾血的白衬衫，“我去参加外面的战斗了。”
“战斗……对啊，你是帝国骑士。”米薇儿先是一惊，随后又在心里说服了自己。
“我要去洗个澡，顺便换身衣服。你来吗？”我收起安洛先，向米薇儿发出邀约。
“我就算了，今天晚上会有很多士兵要照顾，我得叫上慎司准备一下。”米薇儿笑着回绝了我。
向旅馆的柜台里丢了一小袋金币，我钻进旅馆的浴池里，把身上沾血的衣服丢给洗衣匠，自顾自地冲起淋浴。
说实话，我没有带换洗的衣服。我其实完全可以去花园上的温泉洗净自己。但我想和米薇儿多交流一下，就留在了下面。
旅馆给我准备了一条带内衬的及膝连衣裙，款式是平民家的少女常穿的那种。说起来，我的裤袜上也沾满了血，还得找一双袜子穿。
从浴池里出来的时候，旅馆一楼的酒馆里多了很多人。他们都是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正在庆祝自己又活过了一场战斗。
月亮爬上了枝头，米薇儿也化好妆，正在和蒙面的慎司交流今天演唱的曲目。
“铃音，你洗好了呀。”米薇儿见我出来，向我打了招呼。
“嗯，姑且算是把身上沾的血都洗掉了，气味什么的就别奢求那么多了。”我苦笑着，回应了米薇儿的呼唤。
“你穿这个，有种邻家美少女的感觉呢。”米薇儿笑着评价了我当前的外表。
“米薇儿，来一个！”身后，一个明显喝醉了的士兵笑嘻嘻地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走了过来，给米薇儿丢出了几枚金币。
听到了这一声吼，酒馆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人群叫嚷着，要求这位歌声动听的女诗人给他们唱歌。
越来越多的金币落在了慎司的琴箱里，米薇儿站起来，走向酒馆一角，专门为她准备的小舞台上。
这次，她没有唱女神颂歌，唱起了一首花园颂歌。
歌声是婉转的，歌词是娴静的。歌词轻声诉说着自然与花园之间的和谐，同时加入了一些拟声词。歌词中还有妖精这个意象，听起来多了几分灵动。
歌声一出，整个酒馆便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静静聆听着这位诗人诉说的美好意象。
慎司在手琴上不停地施加魔力，不同的琴声交叠出的伴奏令这场演出又上了一个台阶。
我坐在吧台前面，点上了一杯血之酒。纯洁的歌声与鲜血的味道正是绝配。
不知道是不是这杯酒里的闪闪没有处理干净，我眼前出现了铃音的模样。不，不是我自己，是我暗恋过的那个女孩，铃音。
我甩甩脑袋，试图把幻觉赶出去。这个行为非但没有把幻觉从脑子里排除，反而加剧了它。眼前铃音的样子越来越模糊，渐渐地和瞳的样子重合在一起。或许我喜欢上瞳，是因为她身上有她的影子也说不定。
不过，这一次，我好好地将自己的感情表达了出来，收获了我从没敢想过的爱情，这都得感谢朱亚。
现在，就好好享受这暴风之后的宁静吧。
米薇儿一曲唱罢，我走了上去，夺过慎司手里的琴，自己弹了起来。
人群爆发了一阵嘘声，我却丝毫不在意。米薇儿笑着给我让出了舞台，慎司也走到一边。
和着青涩的琴声，我开口唱了起来。
灰暗的乌云遮蔽着天空/神经像琴弦紧紧地绷住
从清晨到夜晚/雨点在敲打着
我们向所有方向发起进攻
步兵骑手魔术师短兵相接
敌人在进攻/我们会活着
新的攻势中/我们将转移
来吧/为生命/来吧/活下去
来吧/为了陪伴我们的人
来吧/为生命/去他的战争
为了铭记那些陪伴我们的人
这是一首歌唱战争的曲子，是一首歌唱战争之后留下的伤痛的曲子。原曲是俄语，我擅自把它改成了通用语。
事实证明，我现在的嗓音唱这种深沉的歌曲，只会破坏那种气氛。我把琴还给了慎司，坐回吧台。
不过，坐在酒馆里的战士们并不是这样想的。他们有些掩面而泣，似乎是在怀念自己死去的战友。
我觉得酒馆的小舞台本就不是属于谁的东西，只是米薇儿在这之中过于耀眼，让别人不敢上去献丑。而我不在乎，我心里装着的是情绪，歌唱是很好的表达情绪的方法，我只是顺应着自己的内心，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
在一群老兵面前歌唱战争之后的伤痛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我还是唱了。士兵的士气是驻军长官要操心的事情，不是我要操心的事情。
把舞台交还给了米薇儿，她又唱起了朱亚颂歌和花园颂歌。米薇儿说不准是个了不得的朱亚信徒。
米薇儿结束演出的时候，她收获了大量的金币。那些钱多半是战斗之后发给士兵的慰问金，这样用了倒也不是什么坏事。总比拿去地下赌场输个精光强。
紧接着，是属于战争生还者们的狂欢。他们掰着手腕，开怀痛饮。几个人的肩膀搭在一起，唱起帝国民谣。一边还有几个战士为了战场上的杀敌数争得面红耳赤。角落里也少不了几个安安静静喝酒的士官。
这场狂欢一直持续到午夜，随着醉汉三三两两离开旅馆而告终。
旅馆的侍者收拾桌子的时候，我还在吧台喝酒。整整一晚，我独自一人喝了四十六杯血之酒，把这家旅馆的底都掏了个精光。
“铃音，你醉了吗？”米薇儿见我还坐在吧台边上，凑过来关切地问道。
“我说我没醉你信吗？”我笑了出来，但我确实没醉。
“这么多杯子，你说没醉，我都要醉了。”米薇儿也笑了，她知道我没喝醉，“喝这么多还不醉，你是有什么心事吧？”
“也算不上心事，就是……”我整理了一下思绪，“我在杀人这件事上，尝到了快乐。”
“这不是挺正常的吗？我总听那些老兵吹嘘自己在战场上砍下了多少脑袋。”米薇儿坐在我身旁，要了一杯冰蓝酒。
“不，不一样。”我说，“那些老兵们吹嘘的是自己的功绩，而我是真的在杀戮之中获得了一种……难以想象的愉悦。”
“我很害怕。我怕自己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我怕自己变成无缘无故夺人性命的鬼神。”
“还真像是强者会有的烦恼呢。”米薇儿喝了一口酒，“你那么强，铲除几个弱者又怎么了？战场不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吗。”
安洛先是我的武器，我的使魔。虽然是她在引导着我作战，但战斗这件事本身是我要求她做的。相比之下，瞳就没有那么多心理负担，她只要知道敌友关系，就可以毫无负担的在战场上大放异彩。我做不到，一旦停下来，我就会想，我这双手沾上的鲜血到底值得不值得。
“我虽然没上过战场，但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人的样子我可见多了。”米薇儿拄着脸，“从来没有像你这样思考敌人该不该杀的。”
我意识到，在我的那个世界，那个时代，那个社会当中，战争进行的相当节制。在这里可不会有什么人道主义援助，若是末日太阳赢下了今天的战斗，现在发生的就将是一场毫无人性的屠城。
没错，其实我心里一直知道这点，所以才会下来参与这场战斗，保护米薇儿。
“如果我说，我参与这场战斗，保护泽鲁利亚，其实是为了你呢？”我试探着面前的米薇儿。
“我？我有什么好……”米薇儿没有理解我的深意。
“曾经有一个和你一样歌声动听的吟游诗人，我没能保护。”我的手指敲打着桌面，“算是平复那件事情带来的伤痕吧。”
“你说的难道是慎司的上一个搭档的事情？”米薇儿意识到了什么。
“是，她叫若雅，是个嗓音独特的家伙。”我苦笑着，“我没能阻止她的魔人化，不得不杀了她。”
“慎司跟我说过这件事，他总是提起你。”米薇儿喝完了杯里的酒，站起身，“过去的事情就别纠结那么多了，生活总是要继续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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