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着苏薇诺尔花园，来到伊丽丝的故乡，杰尔喀拉。
杰尔喀拉是洛丹帝国西海岸的一处重要的港口，物产丰富，交通发达。当下的领主正是准骑士诺杰，伊丽丝的父亲。港口中商船和渔船络绎不绝，陆路也有大量商队经过，偶尔还能见到矮人们拿着黄金来交换人类世界中稀奇古怪的各种魔导器。
就是这样一座繁荣的城市，被龙族毁去了接近一半。
听说，从城堡赶来驰援的天马骑士赶到的时候，龙族已经在城里大肆破坏了两个小时。死伤无数，几乎无法统计。失去房屋的市民也沦为难民，在划为避难所的大竞技场里暂时避难。
城里的重建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这是一座对各方都很重要的港口，从各地调度物资的帝国自不必说，就连矮人族的黄金王也拿出了许多亮闪闪的金子来支援杰尔喀拉的重建。
距离袭击已经过去了五天，算起来，我遇见诺艾尔那天正是杰尔喀拉遭遇袭击的那天。
也怪我在花园上待得太久，这种震动整个帝国的消息我硬是一点信都没收到。我不问的话，伊丽丝还打算瞒着我。
诀别水晶把我送到了没受打击的城区的一条小巷之中，我顺着主干道径直来到了当做避难所使用的大竞技场。
竞技场里到处都挤满了难民，其中有许多伤员被统一安置在西北角的一个区域之中。我踏着大步走进了竞技场，里面的人要么是有些麻木的难民，要么就是忙碌的工作人员，没人在乎我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我要是穿着制服出现在这肯定会引起不小的骚动，下来之前特意换了身常服。不过这身常服是伊丽丝在帝都的大商店里给我弄的衣服，看上去难免要华丽一些。
随便找了几个难民简单询问了一下，我大致还原出了当天的情况。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十二条巨龙从海上飞过来。起初，他们向船只吐出龙息，紧接着便把攻势蔓延到城区里。杰尔喀拉的卫戍团英勇作战，勉强把巨龙们挡在了海岸线附近，一直坚持到诺杰家的城堡派来天马骑士，才将这群巨龙赶走。
领头的是一条强大的黑龙，其余的巨龙有红有黄。这是帝国历史上第一次受到如此大规模的龙族攻击，而且是毫无征兆的突袭。
在伤员集中的区域，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个银色短发的少女，正在用精湛的治愈魔术照顾伤员。
我走近了些，目光始终盯着那少女。少女发现了我，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伤员区。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诺艾尔见了我，就像犯错的小孩子见了家长一样，颤颤巍巍地又不由得靠近我。
没等我说话，诺艾尔接着开口说道：“你要龙鳞的话我可以给你，但是，我想帮助这里的人，我还不想就这么死……”
“说什么傻话。”我打断了诺艾尔，把手扣在她的脑瓜顶上，“袭击这里的明明是你的同族，你却在这救死扶伤，其中肯定有什么深刻的理由吧？”
诺艾尔把头转向一边，左手死死抓着右肘，“回去之后，我和他们说了。但是，谁也没有理解我，就连冈图亚也是。”
“冈图亚？”我不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了。
“是我的哥哥，虽然没有亲缘关系。我们是同一个导师，他年龄要大我一些，所以我称他为兄长。”诺艾尔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带着极端派的龙族扬言要从这座城市开始毁灭人类。”
这可是不得了的大新闻。如果诺艾尔说的是真话，那么这次袭击只是个开始，以后人类世界会面临更频繁、更严峻的龙族袭击。
“他还说，要召唤异界人，赋予他们龙种，让他们成为龙族忠实的仆人。”
“那你呢？”我把手从她头上拿下来，“你在这隐瞒身份做这些事情，就不怕你的同族报复你？”
“遇见你之后，我想了很多。”诺艾尔突然盯着我的眼睛，“复仇只会产生更多的仇恨，一定有什么办法能让龙族和人类互相理解的。如果议会的那些老家伙能放下龙族的傲慢的话，一定有什么办法让人类不再猎杀龙族，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停下这场没有意义的复仇的！”
“……你这也过于理想论了。”我摇摇头，叹了口气，“暴力只会滋生暴力，这没错。但是，有时候，事情只能那样发展。用古代人的话讲，It has to be that way.”
“唔……”诺艾尔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绯红之瞳。”
我没想到能从诺艾尔这听到这个词，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冈图亚召唤来的异界人，都是绯红之瞳。”
“等会，我们不是在说龙族的事情吗？你等我理一下思路……”
“那些人，在召唤途中就发生了变异……魔人化，用人类世界的语言来说的话。”诺艾尔没有理会我，自顾自地说，“唯一一个没有魔人化的样本，被一个据说是银色长发的学院学生救走了。我在想那会不会是你。”
我开动许久未动的脑筋，来回思考着诺艾尔话里的信息。
诺艾尔口中的冈图亚，应该就是我摧毁仪式那天看到的男人。这人和之后在古代遗迹中袭击我的是同一个人，也是龙族，而且是黑龙。
“那个样本，就是你花园里的那个女孩吧？”
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她说的是鸣上瞳。也罢，她见我第一面就知道我是花园的守护者，在她面前也不用隐瞒什么。
“是的。她怎么了吗？”
“那个女孩身上，说不定有阻止这一切的力量。”诺艾尔依旧低着头，两只脚已经缩成了内八字。
“瞳是我的珍视的客人，我不想让她去冒这个险。”
天空中几道巨影闪过，那是巨龙的影子，难道说，袭击又要开始了吗？
城里各处都拉响了警报，城市中心区的大型魔导器没有遭到破坏，发出了防空警报的声音。
没等我反应过来，几条巨龙在密集的防空火力之中直奔竞技场而来。随后，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他们化作人形，朝着我这边——朝着诺艾尔奔跑过来。
“诺艾尔殿下！”领头的龙族在诺艾尔面前单膝跪地，“议会已经决定向人类世界发起总攻了。”
诺艾尔大张着嘴，眼睛里泛起泪花。
“龙族当中的很多人都受您的触动，只是迫于议会的压力没有表现出来。现在有更多不服议会的龙族战士正朝这边赶来，请下命令吧！”
诺艾尔的表情绝对是我这辈子看到的变化最大的表情了。她转悲为喜，兴奋地拉起我的手。
“我……我做到了！”诺艾尔流下了喜悦的眼泪，“谢谢你！”
“不是，你从没跟我说过你地位有这么高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惊到了，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我是……先代龙王的末裔。”诺艾尔腼腆地说道，“议会掌权之后，龙王就名存实亡了，我父亲魂归冥河之后，就再也没有龙王了。”
龙族议会应该是刚刚掌权没多久，根基尚不稳固。若是等上两代龙族再对人类发起侵攻的话，或许就不会有诺艾尔这样从内部挑起叛乱的存在了。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诺艾尔露出了笑容。
“月海铃音。”
“那么，铃音。你能帮我个忙吗？”
诺艾尔三步并做两步跳上了竞技场的顶端。她不再隐藏自己龙族的身份，露出了象征力量的龙角和龙尾。
而她拜托我的事情，说来也简单，那就是做她的魔法扩音器。
深吸了一口气，诺艾尔开始了她的演讲。
“龙族和人类，互相杀伐已百年有余。人类为了龙族身上的珍宝猎杀龙族，而龙族为了报复人类摧毁城市。”
一时之间，竞技场里所有的目光都注视着这个银发的龙族少女。我索性用自己做中继站，将魔力链接到了杰尔喀拉中央的巨型魔导器上。这样会很累，不过，这能让全城都听见诺艾尔的演讲。
“我一直以为，龙族和人类永远不会互相理解，直到我遇见了她。她是个强大到能一击将我击败的人类，但她没有取走我的性命，还将我带到了苏薇诺尔花园之中。”
完了，这下身份要彻底曝光了。
“在那里，我看到了龙族和人类互相理解，携手共进的未来。然而，龙族议会无情地否定了这个未来。现在，他们正带着大军，向这座饱经风霜的城市袭来。”
“龙族之中，也有相信这种未来的龙在。他们背弃了议会，选择站在我这一边，站在相互谅解的未来这一边。”
“我知道，龙族对人类造成了很多无法挽回的伤害，但是，这次，我恳请大家摒弃前嫌，共同走向我们充满光明的未来！”
此时，黑压压的龙族军团从地平线另一侧滚滚而来，几发龙炎炮朝着做扩音器的我飞了过来，意图终结诺艾尔的演讲。另一边，从内陆也飞来许多巨龙，他们正是诺艾尔口中与议会分道扬镳的战士们。
我无法分出魔力制造一个屏障挡住那几发龙炎炮。此时，诺艾尔一步跨过来，在一众人类和龙族的注视之下，用身体替我挡住了来袭的龙炎炮。
“咳……咳……你没事吧？”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正在被无差别地广播出去，诺艾尔连忙清了清嗓子。
“我坚信，龙族和人类最终一定能摒弃前嫌，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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