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三个小时,一半用来考试,一半用来讲题,漫不漫长视学科而定。就我感觉而言,周三的化学晚自习最为漫长。我不擅长化学,考试却永远是模棱两可的分数,哪怕时间缩短或延长,结果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想想就一阵头疼。
今天是周五。数学晚自习。
考完试后,老师花了二十分钟向我们讲解一道他自己最后都解得云里雾里的题。我们看看老师,老师瞧瞧我们,大眼瞪小眼。就像是对一个身患绝症的患者束手无策。那是只有在手术台前才会有的二十分钟。数学好的人沉默,数学差的人摇头。
“根本做不出来啊,老师。”
“就是啊。”
“这种题考试又做不出来。”
老师无奈地抓了抓头发。
“哎——啧。”
老师叹气,我们叹气。
我用老师的方法尝试解出那题,可直到放学铃响也没能成功。解到最后一步竟发现题目中还有条件未派上用场。解的答案是错的。意料之中。
叮铃铃——
下课铃响起。
“之前的那个题就别管了,没算出来不要紧。高考不会考那种题的。晚上回家多注意安全。就这样——下课!”
老师道别。
“老师再见!”
我们道别。
“拜拜——明天见!”
我们和我们道别。一天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一天不算好也不算坏,阴雨过后久违迎来阳光明媚,作业趁着空闲之余早早完成,今晚可以早些睡觉,明早起床能轻松点。祈愿曙光早日降临,明天会比今天更美好。看似只要高考结束后就都能可以实现的事情。也许吧。
狸背起书包。“走吧?”他说。
“嗯。”我整理好书包。
我们走出校门,走进宁静而温和的夜。外面的路上已是寂寥无人,只有社区里的老人坐在自家门外摇着蒲扇避暑纳凉,几只麻雀落在交织纵横的电线上,倏然飞去,在寂静的夜空中彻底失去踪影。往后的去向不得而知。
回家路上,我和狸在月光下背着书包,漫步前行。
“我也有讨厌的东西。”
狸开口道。
“唔...每个人都会有吧。”
“问题是,那些讨厌的东西是别人硬塞给我的。就好比,你不喜欢喝胡萝卜汁,别人也不喜欢,但别人非要你帮他喝。”
“拒绝不就行了!”
狸轻轻摇头。“行不通的。”
“为什么?”
“一旦你成为了一个老好人,你就很难从中脱身。而且往后都是这样。”狸说,“诶,我说,你喜欢当一个老好人吗?”
“倒不怎么想。麻烦。”
“对吧?”狸不急不慢地踱着步子,“老好人永远都是老好人。他什么都愿意帮别人,脸上总是挂着误差小于毫米的商业微笑,等着这样那样的麻烦送货上门。大麻烦小麻烦,无聊透顶的麻烦,无理取闹的麻烦。老好人不需要营业执照,老好人甚至不需要技术含量。他只消说,‘好,没问题,这个麻烦交给我好了’,他只消随身携带他脸上钢筋混凝土般的假笑。任何麻烦和垃圾都能包揽下。老好人牌垃圾桶,人间独此一家。”
我颇感惊讶,久久凝视着狸在夜色下一场沉静的脸。我没再开口,他也是。我们闭口不言,走了一段没有标点符号的路。走出小巷后,率先打破沉默的仍是狸。
“怎么样,刚刚的台词?”狸不动声响地说。
“有点像一个硬汉。”我微微一笑,“但没抽烟也没喝酒,更没有六块腹肌。”
狸也笑起来。我回想早上发生的事。
“难不成是演技?”
“就像电影里的台词一样嘛!”
“有点。”
我抬起头,看看天空。今天晚上有云,连半边月亮的影子也不见。天色一步步遁入黑暗。其实晚上九点三十分的月亮不管藏哪都一样,至少对我来说。
“当然啰,电影里也有老好人。好的下场一概没有。极端点说,连好死也没有。”狸喃喃道,“总之我决定放弃当一个老好人了。我又不是耶稣,真以为能救得了所有人?”
“也是。”
我心悦诚服。
“‘放下我所有受难的过去,向头顶的群星挥手告别。’”
狸梦呓般如是说。
可毕竟狸的确有一张爱笑的脸,人也十分有趣。对他们来说,笑容是最好的行为准则,爱笑的人绝对不做害人的事情。我没指出,想必狸也明白,并为此烦恼多时。
我们又走了一段,到分别的岔路时,我们互相道别。我和狸分别了。
五月的日子里,时间不会容我们多想。结束和道别的时刻在一个地点同时发生。一天进入尾声了,我们在校门前分别。明天一早,我们又会在校门前重逢,互相嬉戏打闹、开怀大笑。今天结束了,明天将会到来。仅此而已。
●
家里似乎空无一人。
客厅的窗户漆黑一片,这个时候母理应在看欧美电影,或者自然频道。黑帮火拼或者非洲水牛大迁徙。今天既听不见激烈的枪声,也不听见美洲豹的嘶嚎,仿佛万籁俱寂,黑帮们和动物们为了一年一度的和平早早收工,在漆黑中沉入梦乡。
我用钥匙打开门一探究竟。我站在门口,“沙丁鱼”一路小跑过来。先是伸了一个懒腰,然后用脸蹭我的小腿底部。结果似乎是没掌握好平衡,直接侧翻躺倒,竟就这样懒得动了。我哭笑不得,摸了摸它的肚子,之后起身把包放沙发上,走向屋内。
卧室有一股酒气。母躺在床上,已经陷入酣睡,未老先衰的身体随着呼吸起起伏伏。卧室里喧腾着酒精的迷雾,如同绚丽迷幻的解药般一点点灌醉人们的理智。世间为数不多的流淌的乐土,每一个迷惘的人都能在里面找到归宿。
虽说醉了,但母毕竟也在睡觉。我带上门,轻而再轻地关上。
屋内其他的地方不值一提。客厅有伤痕累累的沙发,灰尘遍布的电视机。厨房有油腻腻的灶台。厕所有时好时坏的洗衣机。它们年老体衰,全然没有了年少气盛的轻狂,漫长的流转之年岁已经狠狠地收拾过它们了。
可即便如此,家里的用品也算完备。母的卧室柜子里存着一只行李箱,有时出差,母需要带着它远行,这时她便把必要的东西装进行李箱。家里就和她出差时的行李箱一样:必要的东西一应俱全,无用的东西一概没有。
日子过得不咸不淡,既不加糖也不加奶。母、沙丁鱼和我,两人一猫一起生活着。偶尔也有不满的时候。无关痛痒而已。
沙丁鱼好歹起身,踱着小步,走到它的碗前坐好。我心领神会,为它添满猫粮。时钟指向九点五十分。我提起包,折回房间。我点开台灯,发现桌上有张纸。
「我今天有点累,先睡了。记得给沙丁鱼喂猫粮。冰箱下面第二层有哈根达斯,记得吃。」
落款是母。
读罢,我将纸条对折收进抽屉。
沙丁鱼在客厅外大嚼猫粮。母在卧室里呼呼大睡。夜色渐沉。对面的楼房灯火渐息,远处街上的公交车如夜行的恶犬在城市的大楼间穿梭着,若有若无似的隐入无边的黑暗中。
黑夜泻入卧室。我摊开作业,转身从冰箱拿出哈根达斯,一边写一边吃。
哈根达斯是草莓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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