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到一楼,走向厨房;打开存放食材的柜子,思考要做什么菜吃。在伊内尔仍纠结于吃煮肉还是炸鱼时,一声“先生”把他唤醒。
“先生,我可以去洗澡吗?”
她仍带着帽子,所以伊内尔仍不知道她的神情。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连忙答道:“好,我带你去浴室。”
浴室在二楼楼梯旁的第一间。他指着花洒,问:“会用吗?”
她摇摇头。
“那我教你。”伊内尔开始示范,“这个小孔可以放魔石,就是洗漱台旁边架子上的那颗,用花洒的时候把它放进去供能。”
他把魔石拿在手上,插入小孔,墙壁上便亮起了法阵的纹路。“然后按这里,启动。”
他按下墙上一个开关,花洒便涌出水来。“这里是加热,可以调节水的温度。”一旁还有一个旋钮,上面有小小的刻度。一个小箭头印在墙上,左有个“冷”字,右有个“热”字。“往左边扭是热水,往右边扭是冷水。”
他再看向少女,“学会了吗?”
“不会。”
“呃……哪里不会?”他自认为讲得很详细了。
“左边明明写着‘冷’字,为什么往左边扭是热水?”
“……因为左边的‘冷’字代表左边的刻度是冷水啊……往左扭,墙上箭头不就指向右边的刻度了吗?右边的刻度会出热水,所以……”
“嗯。”
就在伊内尔以为她会乖乖洗澡时,她又问了个问题。“为什么还要加个刻度呢,左边标蓝,右边标红,往左扭冷水,往右扭热水,这样不会更方便吗?”
伊内尔苦笑道:“我又不是发明这个东西的人,我怎么去改嘛……好了,既然你会了,那就洗澡吧,我先出去做饭。”
他感觉这孩子的语气像是还要再问几个问题的样子,于是赶紧溜掉。被缠着问“十万个为什么”可不是件舒心的事。
……
锅里的汤差不多煮开了,这意味着伊内尔必须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右边的灶台上这也意味着,他手上正炸着的小鱼可能会焦。
一个厨艺不精的人尝试左右开弓,大部分情况下都会得到两锅黑暗料理。好在他还算精通,所以不至于煮糊,只是会忙得不可开交而已。
现在,他需要往汤里加些盐。
一勺就够了,可正当他拿着盐罐悬在锅的正上方时,忽然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先生。”
他手一抖,三勺的量就这么下去了。更糟的是,她又用勺子拨了一勺盐。
伊内尔表情有些难看,这汤,大概不能喝了吧?
盐已经撒多了,再怪罪她也不能让汤变淡;所有伊内尔不打算抱怨她吓到自己。
还有一层原因是,这样就被吓到多少有些丢脸。
“怎么了?”他把盐罐放下,转身问。
这一转身,他就愣住了。
从下午直到她做饭前,少女都戴着一顶旧式军帽;帽檐遮住她的表情,自然也遮住了她的相貌。他一开始判断这孩子是女孩的依据也不是五官——小孩子的脸都差不多——而是她脖颈旁的头发。
现在,她没戴着帽子,伊内尔才知道她长什么样。
黑发,黑瞳纯正的迪亚克拉血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早上还见过这张脸!
——
今天的天气远没有以往阴沉。她望着窄小的铁窗,这么想着。
今天送饭的人却还是很懒。她望着窄小的阳光,这么想着。
她隐约听见,旁边几个区里的人再愤怒地叫喊些什么。
反观她的邻居们,和以往一样安静。要么在读书——要么在写书。政治家嘛。
接下来,她背靠墙壁,闭上双眼,把脑海里所有杂念清除干净。这就是她独特的休闲方式:不是冥想更不像是发呆之——什么都不去想。
发呆的人看上去在发呆,可他们其实在脑海里搭建了个小剧场,自导自演了一出又一出好戏。
只要不想,那些记忆迟早有一天会被彻底忘记。
这是她脑海变成一片空白前,出现的最后一句话。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只可惜,大约在中午时分,几声巨响窜入她的耳中,让空白被生生震出了涟漪,逼迫她睁开眼。
废了一番力气攀上窗沿,她才知道这三声巨响代表什么。
不是炮决,是自由。
——
他把手枪收回枪套,接过那一大串钥匙。
好处是不必再冒着枪林弹雨冲锋了,坏处是他得面对一大群囚犯的感恩戴德。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坏事,反正我也没什么指挥艺术。他自嘲地笑笑。
他身后跟着个新党的女党员,拿着一份名单嘀咕着“谢天谢地”什么的。大概是去解救深陷囫囵的党友吧。但愿她不要失去太多党友,也但愿能少牺牲几个弟兄。
可能近卫师回看在昔日同袍的份上放点水。他又想。
铁门是用炮轰开的。多亏了领袖的随机应变,这场起义才这么有突然性。死者只有十余名狱卒,他们站成一排训话时,被一挺速射枪扫倒在地。也多亏了他们要训话,这才未曾死伤一人就拿下了卢比扬卡。
这些话由那个叼着烟的大兵告诉他,那眉飞色舞的神情,说不定和事实有那么些小小的偏差。比如说扫到十几个人的士兵不是他,而是一名速射枪手。他背着的那把EK.02十分显眼。
大兵有没有吹嘘不知道,他倒是知道ABC三区的犯人们肯定会失望。旧政权再怎么黑暗,也不可能导致人们走上犯罪的道路——恰恰相反,旧政权时期相比于前王国时期,就业率和生活水平都有明显提高。
他要释放的人,是那些旧政权时期所谓的“政治”错误的犯人。
这栋建筑似乎断了电,大堂里的灯都是灭的。也不排除节约用电的可能,这个中午虽然阴沉得可怕,中午终归是中午,阳光透过云层还剩下的一点点亮度,足够照亮敞开大门的大堂。
穿过大堂,再迈过一片草地,面前就是他的目的地——监狱楼。
——
远处的D区爆发出欢呼,这喊声让身处E区的她也也能听到。
早上那片很远的看起来与这边毫不相关的乌云明显爱上了这座城市,徘徊在上空久久不愿离去。这让她无法判断现在的时间。
可能到饭点了。也有可能没有。
但最可能的是,狱卒们凶多吉少,午饭打水漂。
能不能吃上,她得把希望寄托于解放者。
“邻居”们是一个新党派的成员,她们都放下了书和笔,开始一场会议。还有几个小党派的成员被晾在一边,和她一样无所事事。
E区的门照例发出刺耳的摩擦音,这代表着有人进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宣读一份感人肺腑的文章,当然,究竟是不是即兴演讲,她不知道。反正没有感动到她。
然后就是铁门开锁,铁锁落地。又有人说了句,“你自由了。”
接下来是难友与组织成员的深情对白。每开一道门,这对白便发生一次。
即便这对白很感人,邻居们也很会煽动情绪,等听上十来遍,就一点也没有感觉了。而她是一开始就没被感动到。
再过一会,“邻居”们都走了,还边走边畅谈政治宏图,说要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度。
至于她?被忘掉了吧。不过饿死可不算什么舒服的死法。
“咔哒——嘎——砰——”
门锁落地,铁门打开。随之出现了一位年轻军官,但是戴着不一样的军衔。还绑着一根白色布条。
仅仅看那个黑线勾勒出的四芒星形状,她就明白这位军官的立场。
于是她问:“我可以走吗?”
他反应过来,答道:“当然,您自由了。”
“我还要收拾一下。您不必在这里等着。”
那军官显然迷茫了。他肯定不明白在牢房里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东西。也许他还有什么要紧事,走得十分匆忙。反正她是无事可做的人,她一边想,一边放慢了收拾的速度。
说是收拾,也不恰当,与那些“净身出户”的“邻居”相比,她这叫搬家。除了晾在窗旁的几件衣服,她还带上了棉被、床垫、水壶、牙刷、杯子、梳子,和那本破笔记本。
这不需要花费多大力气,棉被把杂物裹好,床垫绕着棉被缠成一圈,外面捆上一根绳子,大功告成。再塞进那个大袋子里,这就是她的所有“行李”。附加一件大衣。
她站在门口,回头看去,一桌一椅一床板,一个小隔间,就像当初来的时候。
她不再回头。走出E区,走下一楼,穿过草坪,穿过大堂。绕过那堆尸体,不理会门口士兵的询问。
她站在那扇无形的门前,深吸一口气,迈出一步。
过去抛在身后,新生就在眼前。
她毫不犹豫,迈出第二步,第三步。直到那栋建筑看不见影,直到耳畔响起断断续续的枪声。
她明白。旧时代已经结束,新时代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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