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镇定之壁障’！”
吟唱的咒语回响在林间，巨盾一般的圆形壁障在海洛伊丝的面前张开。她的面前黑色的触须从潘纳洛浦法杖之下的深渊伸出，张牙舞爪地拍打在障壁之上。壁障上的咒文在触须的拍击下变得扭曲，仅仅阻挡了片刻，壁障便破碎开来，光明的碎片四散而开。
障壁破开的一瞬间，巨大的魔力激荡形成的汹涌冲击打在海洛伊丝的身上，将她掀翻在空中，重重地甩在地上。
“‘落雷’！”
潘纳洛浦高举法杖，像是法官拿起锤子为案件作出判罚，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轰击在地。海洛伊丝及时地躲闪才没有被雷电击中，但刚被击飞的她现在无法站稳，只能吃力得拄着自己的法杖。
“就算你逃离了黑森林四十年，依旧不是我的对手。或者说，黑森林外的生活让你更加软弱了，海洛伊丝。”潘纳洛浦冷漠地俯视海洛伊丝，满是厌弃和不屑。
“闭嘴吧。”海洛伊丝稳住身形，将法杖拿到身后，以她为中心，灰白的雾急速膨胀，遮盖了两人的身形。
“‘不可挡之刃’！”青的光形成尖利的刀刃汇聚在海洛伊丝的法杖上，她从雾气中现身，用魔法形成的刀刃向着潘纳洛浦的背后凶狠地刺去，刀锋撕裂空气发出震响。
黑色的触须缠上了她的法杖，潘纳洛浦随之转身，她用自己金黄色的眼睛直视对方。刀刃的光芒变得暗淡最后消失，黑色的咒文像是蔓延的爬山虎在海洛伊丝的法杖上张开，海洛伊丝立即抽回法杖，躲进迷雾之中。
潘纳洛浦的权柄“崩坏”是最棘手的能力之一，她的力量可以侵蚀他人的魔力，让魔法失效，甚至引导那股力量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因此她也被所有人视为最贴近“灾厄魔女”名号的人。
海洛伊丝转动双手，白雾汇聚在了一块，在她的左右手边化成了两个巨大的雾锥，随着海洛伊丝有如把石子全力扔出的甩手，两个雾锥冲向潘纳洛浦。
那些黑色的触须灵巧迅猛，它们像是捕猎的章鱼层层缠住了两个飞驰而来的雾锥，白色的雾锥逐渐染上了和触须一样夜的漆黑，之后像是被吸入一般称为了深渊之中那些触须的一部分。
“她在使用权柄的时候不能移动，是因为她还在维持着破坏结界的法术吗？”看着触须游动而自己定在原地的潘纳洛浦，海洛伊丝心里开始了算计。
但思考的时间并没有多少，和她一样拥有高速吟唱能力的潘纳洛浦念诵着带有魔力的咒语，随后将法杖向着身下一敲，地面开裂迸发出烈焰，像是迅捷的猎食者一般紫色的雷电弹跳着扑向海洛伊丝。
层层灰雾包裹住了袭来的雷电，海洛伊丝跃起躲开了地面喷涌的烈焰。她洒出携带着的碎石，碎石带着她的魔力像是子弹射向了潘纳洛浦，黑色的触须见状，急不可耐地冲上前，向蛇捕食一样咬住了碎石，将魔力吞下。
“目前召唤出了五条，那我只需要缠住那五条触须，攻击她就好了。”海洛伊丝轻盈落地，她旋转法杖，重新摆好了架势。
2
“啊咧？”
“好疼啊......”
“我在......流血？”
依耶芙特回过神来，她正靠在一颗歪倒的树干上，她似乎比以前矮了许多。
她看向自己的身下，她正立在一滩血泊之中，自己的身体变成了两半，而她的下半身不见了踪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依耶芙特惊骇地大叫，同时眼镜、耳朵、鼻子以及嘴巴都激动地流出鲜血，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混乱，自己现在还活着只是凭借自己远超魔女和常人强健的身体苟延残喘。
“咳咳咳，麻痹大意永远是猎物最大的错误。”
海茵手握大剑站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的左手无力地垂下，身体的半边满是流动的绿色光流，他的半边脸也被这绿光给侵蚀，痛苦在他的血管之中横冲直撞，但是海茵依旧拖着大剑一步一步走到依耶芙特的面前。
“你怎么会，你怎么会！”每说出一句话，依耶芙特就吐出一口血，她的脸被血液泪水以及泥土沾满，让原本清秀的脸变得狰狞无比。
“就这点痛苦，我早就遭受过了！”来到依耶芙特面前的海茵俯下身子，把脸凑到她的面前，他咬着牙恶狠狠地说道，似乎想要把对方的鼻子给要下来。
“混蛋！你个混蛋！我要撕碎了你！我要把你千刀万剐！我我我我我我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呃呃呃呃呃哇哇哇哇哇哇呀——”依耶芙特用最后的力气伸出自己的双手扒在海茵的身上，诅咒着对方，但她的意识渐渐消散，她的咒骂最后变成了与野兽临终前的哀嚎一般没有意义地吼叫。
她在生命彻底结束的最后，听到的是海茵嘶哑的声音。
“滚到噩梦里边去，小姑娘。”
3
凭借迷雾掩盖行踪，海洛伊丝开始了进攻的准备。
她将碎石洒在了两人的四周，只要自己发动魔法这些碎石的术式也会一并触发射向潘纳洛浦。
同时她尽可能制造更大的雾，这些都是她反攻潘纳洛浦的资本。
最后她摸了摸腰间的布袋，里面藏着自己最后的绝招。
万事俱备。
一根触须从浓雾中刺向海洛伊丝，海洛伊丝躲闪有些许迟疑，触须蹭过她的脸颊，那冰冷的触须像是刀锋一般切开了她的脸，灼烧感停留在她的脸上。海洛伊丝即刻伏地，才躲过了触须的横扫，那触须像是钢鞭，仅仅是甩动都发出震响。
“还是躲在雾里面吗？胆小鬼。”潘纳洛浦呵斥，“所以你才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叛徒！”
一道紫色的雷电像是箭矢穿过迷雾射向潘纳洛浦，但就像是被蛇咬住的飞鸟为触须所捕获，随后一道相同的雷电向着同一个方向发射出去。
像是被狂风卷动起来，笼罩了这片林子的迷雾突然聚在了一起，变成了五支大锥，通过雾气化刃的力量变成了可以贯穿巨人身体的凶器。随着视野变得清朗的同时满地的碎石像是落地的雨珠疯狂跳动起来，身上染着青蓝色的光芒。它们都蓄势待发，准备向着潘纳洛浦发动总攻。
“准备好了！”如指挥家做出起始动作，海洛伊丝挥动法杖的同时，碎石齐发射向潘纳洛浦，雾锥也扭动身子，像海中冲锋的大鱼，撞向潘纳洛浦。
潘纳洛浦指挥着触须，接住了每一个撞向她的雾锥，同时她吟唱魔法，做出了一层透明如玻璃的结界防御打来的碎石。雾锥在被触须缠绕的同时炸开，巨大的雾气反而包裹住了触须，灰色的雾气沾染上潘纳洛浦的魔力而变得漆黑，触须缓慢的吸收速度让潘纳洛浦丢失了海洛伊丝的踪迹。
骤雨打在玻璃上的声音结束了，碎石的攻击告一段落，层层的黑雾也逐渐被触须尽数吞下消失。在渐散的雾气中，潘纳洛浦四处寻找着周身海洛伊丝的踪迹，对方似乎消失了一般。
“现在！”
魔力与魔力相互冲撞，法杖上的青色尖刀和透明的防护罩相撞，发出尖利刺耳的声音——海洛伊丝从天而降，她的剑刃直指潘纳洛浦的眉心。
在防护罩的尖啸声之中，青色尖刀切开了潘纳洛浦的防护罩，海洛伊丝的眼神像是决死的战士，她紧握着法杖朝着潘纳洛浦的胸口凶狠刺去。
“雕虫小技。”
一声贯穿胸膛的闷响，两人的脸都溅上了鲜血。
海洛伊丝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潘纳洛浦，她踉跄着后退，手上的法杖从手中无力地滚落，跌到了地上。
一根黑色的触须，在潘纳洛浦背后的深渊之中隐匿着，随着突进到面前的海洛伊丝，它从阴影中弹出，刺穿了她的胸膛。
海洛伊丝感觉身上除了贯穿的疼痛外，还有火焰的灼烧，她的皮肤化为焦炭，五脏六腑都在高温之中融化。雾气随着海洛伊丝痛苦的哀嚎，像是一起发疯了一般颤动着身子。
代表“崩坏”的触须，正在侵蚀她的权柄。
4
“海洛伊丝，快起来，我们去学新的法术吧！”
“海洛伊丝，你怎么又倒下了，才这点就不行了吗？”
“喂，别发呆了，继续练习，好好想想为什么输给我这么多次。”
“你这样子是没法达到预言书上所说的程度的，你只有被我打败的份。”
“只会用这种下流的手法了吗？拿走生命之匙的小偷！”
“你如果带着它走出这片森林，你就是我们魔女的叛徒！”
“二十年不见了，该把你的力量给我了。”
“你永远都是我的手下败将，叛徒！”
在无垠的黑暗中，海洛伊丝满耳都是潘纳洛浦冰冷的声音，从两人儿时，到刚刚的战斗。那回音就像是钻入脑中的蠕虫，在她的脑子里蠕动，那种无法触摸的瘙痒占满了全身。
“我又输了啊......”海洛伊丝喃喃自语，像是丢失了魂魄。
“不甘心吗？”一个男声在海洛伊丝的背后响起，勾起了她的精神，海洛伊丝疯狂地舞动自己的四肢爬起身，向着声音望去——克雷尔微笑着站着，看着她。
“克雷尔！”海洛伊丝已经无法分辨现实与虚幻，她抱住克雷尔，泪水决堤而出。
海洛伊丝像是有说不完的话，倾诉着十八年的痛苦和寂寞，她忍受了如此之久，幻想了无数次的重逢，将疼痛和瘙痒抛到了脑后。
而克雷尔只是微笑着，任凭海洛伊丝捶打，任凭她怎么哭诉，都保持着那副笑容。
“所以说，对不起啊，我输了啊，我真的没法打败她！”
“没有啊，海洛伊丝。”克雷尔微笑着，他看着海洛伊丝，紫色的眼瞳里闪烁着诡异的光。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你还有最后的底牌呢。”
“什么底牌？”海洛伊丝疑惑的看着克雷尔。
“在这啊。”
克雷尔的手突然变成的利爪，刺向了自己的胸膛，一时间鲜血四溅，而他的动作没有停止，利爪撕开了他的胸膛，直到他的胸口变成了一个淌血的空洞。克雷尔通红的手拿出了一柄短刀，短刀上却没有沾上一丝血迹。他慢慢放到海洛伊丝的手里，看着惊愕的她，满是鲜血的脸上是狰狞的笑。
“拿这把刀，杀了潘纳洛浦吧。”
5
黑色的触须从海洛伊丝的胸膛中慢慢抽出，无尽的烟气从她的身体中逃窜而出，烟蛇扭着身子，伴随着海洛伊丝的痛苦哀嚎起舞，沾染上崩坏的黑色。
“将你的权柄取出，与我融合。我将成为新生的——灾厄魔女。”潘纳洛浦看着沾着血的铁黑色触须，低声默念着，她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妹妹那张扭曲的脸，握着法杖的手稍稍颤抖，“妹妹......”
“这是我们的宿命！这是我必须做到的事情！为了黑森林的各位，为了我们的未来！”像是在说服自己，潘纳洛浦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重新变回冷酷而残忍，她加大了力度，触须一寸寸将海洛伊丝的身体中将她的权柄剥离出来。
“姐，姐......”
突然安静了下来，海洛伊丝的嘴里发出了微弱的声音，潘纳洛浦一惊，停下了触须。
海洛伊丝猛地起身，她双手扯住身体里的触须，又如饿狼扑食向前抱住了潘纳洛浦。随后张开大口，咬在了她的脸上，将她的脸撕下了一块血肉。
潘纳洛浦挣脱了海洛伊丝，她向后逃离，眼睛里半是惊恐半是不可思议，她捂着自己被咬破的左脸，感受着鲜血流淌在她的手腕上。
“‘雾刃’。”
海洛伊丝切断了身上的触须，插在胸口的触须像是断掉的壁虎尾巴，摆动了几下身子便丧失了生命。海洛伊丝留着断掉的触须插在胸口，她四肢垂着，低着头，如同不可见的丝线牵引着身子，没有感情的咒语如虫蝇振翅从嘴里飞出，魔力被释放出来汇聚成数个炮弹，包裹着白色的迷雾，朝着潘纳洛浦发射。
潘纳洛浦将触须收回，包围在自己的周身，举起了自己的法杖对准了像是投石机扔出的巨石一般的炮弹，嘴里含糊的念起咒语。
“轰！！！”
巨大的鸣响，火光伴着白雾炸开，将这片土地掩埋，迷雾形成了结界，外面的人无法窥探其中。火光消散，潘纳洛浦身上的白袍被烧毁了一般，皮肤也被烧得焦黑，她无力地跪倒在地，看着行尸走肉般慢慢朝着自己走来的妹妹，下一轮的炮弹正在汇集。
“她一直在保留实力？还是什么。”潘纳洛浦感到自己的意识也被这白雾入侵变得模糊，重新站了起来，“不管怎么样。”
“我是黑森林的王，是她们的希望，是这片土地的领导者......”
她低声自言自语，一边举起了自己的法杖，“崩坏”的深渊伸展，万千触须在黑暗之中蠕动着身子。
“怎么可以在这里结束！！”
她嘶声咆哮，同时炮弹发射，触须拔地而起，缠住了炮弹，白雾和火焰再次炸开，同时阴影困住了这片土地，世界浸入了死寂之中，树木腐败，花草枯朽，侵蚀的黑木在每一个拥有生命的事物上刺破皮肤长出。黑木环绕住的雾气变得夜一般漆黑。在潘纳洛浦的驱使下反包裹住了海洛伊丝，成为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黑球。铁触须刺进了黑球之中，几点白雾逃逸而出随后又被封死，数不尽的触须扎穿了这个黑球，黑球光滑的表面也蔓延出了代表崩坏的扭曲的枯萎藤蔓。
“还不够，还不够。”潘纳洛浦的耳朵流出鲜血，眼角迸出鲜血，她已经听不见也看不见了，她只有恐惧与恨意引导着她，她不断送出魔力，将黑球压缩，刺穿；甚至于维持结界破洞的术式也解除了，只为了在此刻杀死海洛伊丝。
黑球最后裂开，巨大的冲击将身边所有的树木连根拔起，刺穿的铁须也在爆炸的一瞬间消失了。
在空旷的弹坑上，潘纳洛浦站立着，在感觉声音和画面在重新回到自己的脑子里。
“应该结束了吧。”她听到了风的声音，她送了一口气。
一缕白雾逃了出来，就像是四十年前那缕越过结界的白雾。
海洛伊丝不知是什么方法，她逃了出来，尽管身上遍体鳞伤，但是还是有着力气向着潘纳洛浦扑去，手上握着一柄受“崩坏”权柄影响而刀身歪曲的短刀。
潘纳洛浦想要说话，却已经发不出声音，刀刃割断了她的声道，血沫堵住了她的咽喉。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伸出手，想要去摸摸杀了自己的人——那个其实和自己并不存在深仇大恨的妹妹。她轻轻撩起遮住海洛伊丝脸的刘海，却看到了一双发出恶毒狡诈光芒的紫色眼瞳。
“宵色眼！”潘纳洛浦在惊恐和绝望中，窥见了一个人的身影——那双眼睛的主人蹲在自己的耳边，向着她嗤笑。
“可怜的潘纳洛浦，终于在最后发现了真相。”
6
“我......”
“杀了......”
“她？”
扭曲的刀刃沾满鲜血，它插在白袍魔女的咽喉上。
海洛伊丝的脑袋嗡嗡作响，她无力地跪在对方的身上，仰起头。
“恭喜你啊海洛伊丝，你成功了。”
那个人——克雷尔？还是谁？她鼓着掌走向自己，脸上带着微笑，但是那微笑并不温暖，反而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的脸变得扭曲，变成了约瑟夫，变成了丽蓓卡，变成了莉莉丝，变成了潘纳洛浦，变成了海洛伊丝生命中出现过的形形色色的人——但唯独没有变化的是那双带着恶意的紫色眼睛。
她最后变成了一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她伸出双手轻抚海洛伊丝的脸颊，像是母亲抚摸自己的孩子，她欣慰地笑着，像欣赏着孩子的杰作——或者是自己的杰作。
“妈妈。”海洛伊丝下意识脱口而出，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泪珠。
“我在。”灾厄魔女·艾德文娜回应了她，眯着眼微笑，“已经结束了。”
“现在去把属于你的东西收起来，然后完成你的使命吧。”
第二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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