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里?"
确认一下记忆,我叫祈兰轩,18岁准高三学生,科灵中学的学生会主席。
没记错的话,我本应该和同班同学梦缘在站台上等待回家的公交车,此前的记忆都仍存在,但刚搭上公交,记忆就中断了。
公交车上的人失去了踪影,这里所存在的只有我一个。
环顾四周,青葱高树林立在身旁,杂草丛生,这里应该是野外深林,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保持冷静”已成为我的固有被动技能——说成“情绪控制”会不会更帅气一点?
我丝毫不慌张这的确是事实。不可思议的,在去年的一场事故中,我的大脑因撞击受损,导致失去了高度的情绪。
也就是说,高度恐惧,高度紧张,高度喜悦,高度悲伤的情况都将与我无缘,我只能保持没有属性倾向性的“基本兴奋”状态,心跳频率与情感神经的活跃程度不及常人,也就是没有选择地时刻保持冷静。
冷静分析当下的状况。
记忆的末端定位在长江的一座桥上,离市区不远,不可能会有这般茂密的森林,也就是说在我失去意识后被带离市区,丢在郊区甚至荒野,并在林区迷失。
此时可以有两个做法:等待他人的寻找救援,或者进行自救活动。
但我并没有把握其他人也在这片区域,与其依靠他人不如自己动手,所以由排除法可得出选项二才是正解。
我曾感兴趣地观摩过“贝爷”求生实录,略微学习了一番野外求生知识,没想到会在此时派上用场。
首先要确认已有要素。
当我正要放下书包确认物资时,才察觉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身上穿的还是校服,却太过皱长以至于拖在地上,原本与肩宽相符的书包此时显得十分巨大,东西都变大了,或者说——是我缩小了!
抬起手摸自己的喉咙,没有喉结!由此可肯定地得出我的身体发生缩小变化的结论。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
莫非是用心险恶的组织发明了能使人身体变小的药片(APTX4869),强行让我吞下,就像某位名侦探一样吗,我要成为名侦探了吗?
莫名想起某个动漫里的人物,我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又或者仅仅是我的意识穿越回了过去,时间轴坐标本身进行了改变,而不是我个人物理上的变化?
但根据衣服与书包仍是昏迷前的样子,这个假设也不成立。
抛开杂念与疑惑,卷起裤腿,拉上袖子,打开书包,装在里面的有数学提纲、语文字典、英文字典、文言文字典、成语词典……内容也确实如其书皮所写的一一对应,是工具书。
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工具书,这是在暗示我也是同样性质的工具人吗?
根据我对某个带帽子穿黑色大衣的炫酷反派的理解,邪恶组织的工具人确实是挺辛苦的……
我可不会心甘情愿当你们的工具人的,邪恶组织!
书包里装的并不是我坐公交时携带的物品,换言之,有人动过这个书包。
此外我还找到了蓝牙耳机,带刀套的匕首、打火机、占卜用八卦阵、化斋用钵盂——这又是些什么啊……
心里很想吐槽做出这些无聊举动的人……呃,好像已经吐槽出来了。
我有意识地观察我醒来的地方,想找出和布置这一切的人有关的些许痕迹,却不曾发现任何线索。
书包深处没有其他杂物,也不存在任何暗层。
裤子右口袋里有手机,不出所料,接收不到一丝信号;左口袋里有钱包和身份证件,左手有一块手表,左右手腕上还分别有一个原本没有的手环,这是什么?
难道是用来检测实验数据的吗?大小与手腕完全贴切,目前无法取下,即便是用肥皂水润滑似乎也不能取下吧,到底是如何给我戴上的?
以上是我所拥有的物品,其中最令人百思不解的自然是我的身体状况:没有喉结说明是回到了十四岁以前的样子,结合现在的身高,在发育期之前,应该是十二岁左右。
可惜我无法高度惊讶,只能被迫接受现实,冷静地接受着这一切。
接着要确认周边情况。
手表显示的是上午11点,希望是准确的。
“梦缘——梦缘——听得到吗?听到请回答!”
我大声呼唤着,声波层层叠叠延伸向远方,被繁密的绿叶所吞噬,听不见回声,视线内也看不到山障,说明这里地势相对较平缓,起伏不算太大。
迟迟未得回应,果然周围没人吗?
为了防范被我的喊叫吸引而来的凶猛动物,我留下仅有人类所能看懂的标记后,快速地离开原地,并在途中收集可用的工具和用品。
观察植被覆盖群,可判断这里应该是亚热带气候,很可能是平原林区,不太容易找到水。这种气候中生存,水源十分重要,不如说在无论在哪里的野外求生,水源都十分重要吧。
此刻就交给运气,随机挑选一个方向寻找水源吧。
根据记忆中的内容,大部分树木树叶茂密的一侧是南侧(虽然不一定准确),以此为基准我选择向东侧行走,边行进边在地上挖土留痕,标记我离开的方向。
暴霜露,斩荆棘,脚下的运动鞋鞋底估计要被磨烂了吧。
不知走了多久,我终于望见一条溪流,宽约十米,仅半米深,日光下澈,轻易可见底,流速平缓,鱼游浅底。
一川何绮丽,尽目穷壮观。山色远寂寞,江光夕滋漫。
诗句自发从脑海里涌了出来,是学生的职业病吗?
如果是往常,总会觉得在众人面前背诗出声有些尴尬,仿佛在显摆自己,明明记在心里默默欣赏就可以了嘛。
但如今身处异地,远离城市人群,回归自然真我,才着实明白所谓文化记忆是铭刻在基因中的。如此一来,每当离家在外,心中才会有几分念想与方向。
杜诗令人钦佩,现实主义中却又偏偏让人看得见理想,或者说幻想,对于现在的人来说,却大多习惯于逃避,“直面惨淡人生”的勇士也寥寥无几了。
但我也没资格说这番话,失去情绪却装做有情绪的我,不也是在逃避吗?
品鉴诗句,欣赏风景,心弦渐渐松弛了。我毕竟不是神仙,高速思考运转大脑、绷得太紧只会让自己徒增疲惫。
向河流的上游走去,希望能看到村庄。野外留宿还是算了吧,风险太大。
溪流越来越宽,达到了二十几米,差不多到尽头了,在那里是一个不大的湖,叫做水池更为合适,背靠不算太高的断山,有一个十米上下的迷你瀑布。
“救命啊!”
身后传来一阵呼喊,女声,十分仓促,从音量一声比一声响可知她在向这边过来,按照开普勒效应,应该是波长变短,频率变高……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我躲藏在灌木丛后方,观望着逃亡者的到来——黑色短发的姑娘,矮小瘦弱,估计比我小两三岁,步伐仓促,应该是跑了不久体力快消耗尽了,呼吸没有节奏,内心应该十分慌乱。
在她的身后,是一头黑熊,应该还未成年,只有成年人般的大小,真亏这个女孩能够逃跑。
可是面对熊不能跑这不是常识吗?这个小女孩应该是不知道吧。
慌乱地逃跑只会引起肆虐者的嗜性,不论是人还是其他生物,心中的罪恶大同小异。
如何抉择?女孩离这里越来越近了,黑熊虽然只是在走,但速度也比她快得多,快赶上她了,我该救她吗?能做到吗?
不救的话黑熊也可能通过气味找到我。不行,只能殊死搏斗了。如果我是十八岁的身躯或许还有几分胜率,可惜现在只是十几岁的身体。
跃出草丛,捡起石头尽力甩向黑熊,吸引它的注意力——没错,就这样把目光对准我,笨熊。
做着这般找死的行为,我的声音洪亮的程度似乎也远远超出了我的估计。
“你快走,我来吸引它的注意!你可以跳进河里,过岸赶紧跑,把身体浸水里消除气味,顺风跑。”
“可是,可是……好的!”
那么现在是我和黑熊的决斗时间了,失去了高度恐惧的感情的我却并不觉得十分害怕,只是略感兴奋。
来吧,真正的决斗者是不会畏惧的,一飞冲天啊我。
黑熊,或者说月熊,胸口处有一道月痕,机警过人,会爬树,视力不好,嗅觉十分灵敏,性格温和很少攻击人类,对领地和幼崽有极强保护意识——在脑海中闪过黑熊的知识,我快速运行着大脑,思考着如何实施刚刚想出的对策。
回避与它视线交汇,我盯着它身旁不远处的河流。如果这里是它的领地,那么缓缓地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只是不知应该往哪方走才是正解。
先过河吧,后续具体操作只能要看熊的反应作出判断随机应变了。小女孩体力所剩无几,要先跟她汇合。
黑熊似乎也保持着警惕,对我咆哮了一声后,一步步试探逼近。
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啊?不如咱们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还是说,你是小女孩的粉丝吗?这种失去理智的追星行为是不可取的呢。
不经意间,我瞥见黑熊脚掌下的血迹,每走一步它就会在地上留下隐约可见的血迹,红色与沙石的浅色相映,释放出一股威慑感。
看样子血迹还很新鲜。唉,已经有人遇难了吗。
对峙期间,我缓步地向河流岸边踱步靠近,为那个女孩拖延逃跑的时间,几分钟过去了,应该够了吧。
不知道黑熊怕不怕火,每头熊由于个体差异性对火的反应也会不同,点火可能会让它更有攻击性,倘若无法威慑它反而是引火上身。不确定性太大了,怎么办好呢?
赌一把!占卜用八卦阵作为布料缠绕在木枝上,打火机点燃,简易的火炬制作完毕了。哈哈,如果是修仙世界的话,这能叫做八卦阵火吗,应该不够资格吧?
因为躲在灌木丛后时就把火炬制作好了,点火的动作只需一瞬间即可。
橙黄中略带碳色污浊的火焰雄起,随着阵风摇曳。
黑熊看到火焰,又对空咆哮了几分,停下来了。很好,赌对了,不过火把没有油,只是单纯的烧布,估计很快就会熄灭,要赶紧行动。
用火焰威慑住它,步步走入河中,水流的高度需要我垫脚并高举手臂才能保持安全。拉开距离,这时我听到了不远处传来扑通扑通拍水的声响——回头远望,是小女孩在水中挣扎的声音——
她不会游泳!她刚才想说的是这个吗?
要赶快救她!我把火把浸没入水中熄灭,拼命地游向小女孩的方向,由于是逆流,身体力气又不足够,十分吃力。
把树枝倒转,让自己握住原本燃烧的一端,把另一端极力伸向小女孩。
“握住树枝!快!”
终于向小女孩靠近了,用木块拉扯着她向自己靠拢,同时伸出另一只手搂抱住她,衣物湿润贴身非常滑顺,自身又气力不足,险些让她又被水流冲走了。踮起脚,我才勉强能在水中站住身子,稳住身形。
“放松身子,尽量浮在水中,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女孩的身子紧贴我的胸口,双手扶住我的肩膀向上一蹬,又搂住了我的脖子,隔着湿透的校服我也能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和心跳的节拍。
就这样,宛如跳一支双人华尔兹般,我们向河的对岸缓缓前去。她真的如我所说,闭上了眼,完全倚靠在我怀里。
黑熊守在河岸没有要前进的意愿,这样的话,抵达对岸应该就安全了吧。
松了口气,缓缓地深呼吸,这就是劫后余生的感觉吗?看着她波动的情绪,我却感受不到,不由得心生一丝复杂的想法。
从去年开始,我就没再感受过高度情绪了,甚至已经快忘记了,什么是情绪。
这般久久不曾体会到的紧张感,让我再度忆起一年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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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普通”的交通事故:漆黑夜晚,司机醉驾,不幸撞人,我受伤入院。
但不寻常的是我除了失去的大量血液外,还失去了高度情绪。
失去情绪的第一个月,我是在病床上度过的,无所事事地读书学习,没有展现情绪的机会,也没有发现不对劲。
可在出院后的三个月,也是我真正意识到我失去情绪的三个月,我却始终在极度的疯狂与自我质问中度过。
那种疯狂不同于高度情绪的疯癫,更多的是出自于理智之下对自身的审判,更像是竭尽全力思考一件事,却始终得不出理想解答那般疯狂。
没错,因为我无法不保持冷静,对于自己失去情绪的情况,和自己能够马上就接受现状且冷静得过分的矛盾事实,都让我对自己是否是一个正常人还是精神疾病患者而纠结不堪。
有这种疑问一点也不奇怪:失去了情绪的我,还能叫做人吗?
由于这事太过耸人听闻,我未曾向其他人言说,甚至我的父母也不知晓。对外则以生病为由把自己关了在家中闭门不出半个月。
在网上搜索,所谓的情绪丧失症却往往与抑郁症相关,但我清楚我这绝不是抑郁。
同时,我也通过网络咨询了不少心理医生和神经专业的学术研究者,却都无果。
失去高度情绪,使得我也失去了自然流露的表情,无法自然地的笑,无法自然的哭。每天看着镜子的自己,就好像看着一个冷面怪物,一个总有一天会把自己吃掉,吞食得一干二净的怪物。
与面瘫相似,却又不同。
因为面瘫所失去的,只有外在的情绪表达能力。而我所失去的,却是内在的情绪感知能力。
为了伪装成正常人,我不得不练习让自己努力地摆出表情,从最基本的笑到慌张,失落,难受甚至最难的流泪,我都不得不练习。
意外下,我偷偷的练习被妹妹发现了,这才向她言说了事实。
终于在一个月后,我能够如同正常人一样有说有笑侃侃而谈,如同事故以前的我一样,与同学打趣,和家人聊天。
往后,演技更是臻于佳境,达到世人所谓“影帝”级别。
妹妹以外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我的异常。
唯有妹妹看到我时,她眼中的那一抹怜惜诉说着名为虚假的真相,让我难免揪心。但我不会怪罪她——
毕竟有罪的不是她,而是我的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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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看向怀里的小女孩,冰洁细嫩的肌肤与我的手臂紧贴着,小巧的双手紧紧地扣住我的脖子。
因为过于害怕所以不由自主地用力,但又害怕勒痛我,时而用力,时而放松,似乎是在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力度点。
这个细致的体贴之情简直就像我的妹妹一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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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出院后回家的五天,疯狂的我整天关在房间里,不断查阅与情绪相关的研究论文,通过看书聊以**。
一本接着一本,囫囵吞枣般把纸上的文字消化吸收,企图以这种方式麻痹自己,让自己能自然而然地放下一切,自然而然地过去,却终究无法做到。
我也由此了解许多与情绪相关的知识:中国古代的将情绪与欲望联系的情欲说;将情绪与性情联系的情性说;还有把情绪与外界刺激联系的情波说。
西方则有詹姆士将情绪分为“粗糙”与“细致”情绪,前者为无意识的生理机能对外界刺激的反应,后者则是与审美道德,理智思考相勾连的有意识情绪。
还有弗洛伊德等学者,将生理机体对刺激反应与情境相联系,提出生理机体决定情绪强度,有意识思考决定情绪性质的说法。
可见,我所失去的是“粗糙”的,生理机体上的无意识情绪。因此丧失了情绪的强度,却保留有理智思考下的情绪性质与审美情绪。
我曾听过这样一段话:时间能解决一切只是个谎言,那样只不过是把问题藏到人人的看不见的地方置之不理,久而久之受世人遗忘,受时间的风化洗礼,华为尘土,却根本不曾解决问题,反而可能成为回忆的创伤和弱点。
痛苦的我甚至不敢抬头看自己的房间,因为塑料衣柜上反光倒映出自己的身影,而自己的面孔只会让我想得更多。
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从生命到死亡,从过去到未来,却没有思考哭和笑,因为根本得不出什么结论。
对于这样的我,妹妹却不曾过问。每天放学回到家后,只是静静地坐在我的房间里学习,说什么也不肯出去,就这样陪伴着我度过了一个星期。
我终于跟她说出了真相,妹妹没有做出是非与否的判断,却走过了坐在我的身旁,抱着我,无声地流下眼泪,看着她的泪痕,我也抱着她痛哭,嘶哑地怒吼,发泄着自己的不甘和不满。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我啊!我不甘心啊!
即使这般怒吼,泪水翻涌,我的心灵仍只是平静得如风过澜兴的湖面,这使我再次深刻地认识到——我失去了高度情绪。
这也是这一年来我唯一一次似乎展现出高度情绪迹象的时刻,在那之后我也懂得了:没有情绪,不代表不能哭,不能笑;我也懂得了爱的语言不一定有声,对妹妹我始终怀着深切的感激之情。
因此,为了妹妹,我对着镜子努力摆弄自己的面庞,终于在十几天后达到能够示人的程度了,也终于返回学校继续上课,妹妹得以放心地生活。
自然的笑,自然的哭,自然的展露表情,在一年的历练下,基本成了反射性自主行为,再没有僵硬和不协调感。
就跟正常人一样。
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也只有我自己才明白,我脸上的一切表情,是虚假,是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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