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顾北回到教室，人还在三年二班外面的走廊，又见到了一个记者正在采访陈嘉飞，哦，原来不止一个记者，陈嘉飞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一个男人，正是三年级的级长，虽然不知道与陈嘉飞是什么关系，但他的确姓陈。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本以为这一件事跟自己没关系，却不料，那一名记者采访完陈嘉飞，觉得素材还不够，目光一转，落到了顾北身上。
记者走上来，轻拍顾北的肩膀，还算友善，问道：“同学，方便耽搁你几分钟，问你两个问题吗？”
“好…”顾北没有拒绝。
“学校老师是不是比较严格？你有被体罚过吗？学校存在霸凌现象吗？”
听到记者这些问题，顾北一下子想到了昨夜看过的稿子，唇齿微张，下一秒，稍微偏过脸，目光流转，却是发现——马上要上课了，走廊之上已经没什么人，连陈嘉飞与级长都走远了。
没人在看着自己。
我不想撒谎，可以说实话吗？
并没有报复心理，纯粹是喜欢诚实。
一个奇奇怪怪、甚至有些危险的想法在少年脑海中萌生了，于是乎，他说了实话。
后续…
后续还挺快的…
当天下午，顾北被喊到了办公室，一个一米三几的小学三年级学生，同时面对班主任熊老师、三年级级长陈主任，以及副校长。
砰！
门窗全部关上，窗帘拉上，密不透风，不见天日，仅有寸缕夕阳从绝望中衍射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人心的恶臭味。
“老师们好，有什么事吗？”虽然有一点点察觉到了，但顾北还是选择装傻。
又是一声砰！
这一次拍桌子的人是副校长，力气很大，桌子都好像要裂开一样，副校长是一个一米六五左右、四十多的肥胖男子，国字脸，一字眉，凶得很。
他指了指办公室的投影仪，里面正在播放顾北接受采访的画面，怒气冲冲，道：“还好我在电视台认识人，把这玩意儿截下来了，否则的话，不光是我，整个学校，真的要被你这个害群之马害死了！”
陈主任也说道：“我不是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吗？照着稿子念都能搞出烂摊子是吧！？”
熊老师连忙推卸，道：“对不起，我已经按照上面的指示完成工作了，主要是这孩子他不是本地人，外省来的，本地话的听不懂，性子特别野，劣性难驯…”
顾北望着眼前的三个不明物体，副校长胖得像一只河马，陈主任的牙齿很尖锐像一只鳄鱼；熊老师的颧骨很高像一只豺狼。
至于顾北自己。
他也觉得自己不是人，小羊羔或者小奶狗，随时都会被人吃掉，有一点点害怕，只有一点点，真的。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副校长突然面朝顾北，问道。
错…？
说实话，少年有些犯迷糊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他固执己见，道：“我…我没错！”
“没错！？”副校长都被气乐了。
陈主任也是怒斥道：“我参加教育工作这么多年了，还没有见过这么顽劣的学生，不服从安排，恶意中伤学校…你这孩子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不是本地人，只是一个借读生，你寄人篱下而已，我们学校看你可怜才收留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寄人篱下…
不知为何，这四个字深深地刺痛了顾北。
仔细一想，无论是春风里大街一巷十二号，还是故里小学，似乎都不是属于自己的东西，自己的确只是寄人篱下。
“可是…我还是没错…我明明只是说了实话…”
还没等顾北把话说完，陈主任直接拿出了戒尺，让顾北伸出手，狠狠地甩了两次。
“没错，是吧！？”
啪！
“实话，是吧！？”
啪！
虽然非常疼，但是顾北皮糙肉厚，他还吃得消，强忍着手掌上火辣辣的疼痛感，咬紧嘴唇，死活不认错。
“行…既然你不肯认错，那我只能通知你的家长了！我会对你从重处罚，不排除开除学籍的可能性。”
一听这话，顾北终于有些动容了，他回想起前几天老爸对自己说过的话——不要在学校惹事，家里没关系，什么都摆平不了。
刚刚被打了，他都忍住了；可这下子，他急眼了，有些想哭。
他不想认错，可又不得不认错。
熊老师先是翻出了顾北的学生档案，找到了家庭通讯电话，后是拨打了顾北家里的固定电话（父母都买不起手机）。
剩下最后一个号码时，她可能是有些于心不忍，走到顾北面前，蹲下身子，把脸凑上来了，恶狠狠道：“你是想不读书了吗？你也想跟你的父母一样没出息吗？”
兴许是熊老师凑得太近的缘故，顾北都闻到口臭了，不是韭菜盒子的臭，而是人心腐烂的臭味儿。
工人，工人就是没出息吗？
不懂…
可是，他已经不想发问了，有一丢丢累了。
说完，熊老师又对着副校长与陈主任，姑且是求情，道：“这孩子的父母都是工人…我看都是老实人，不要把老实人逼急了，万一事情闹大了，影响不好，校长他老人家还在住院呢，万一传到他那里…再说，这采访视频也没有播出去，对学校没有造成影响。”
故里小学的老校长生病住院了，所以现在轮到副校长做主了。
听到熊老师的提醒，副校长与陈主任有些动容，却还是不愿意松嘴，仍旧是一副巴不得生吞顾北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却不料。
下一秒，少年上前一步，明明只是一步，却像是有千万斤的重量，举步维艰，他低着头，眼眶有些发酸，咬紧红唇，道：“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少年越来越不明白到底应该怎么面对这个世界，明明自己只是说了实话，却是做错了；明明没有错，却还是认错了。
此话一出，气氛和谐许多了。
事已至此，这一件小插曲也该告一段落了。
副校长与陈主任还是想要小惩大诫一下，他们让顾北写一份八百字的检讨，在下周一的国旗下讲话念出来，顾北哪还有什么选择，只能点点头，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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