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血红色的残阳留下最后一丝余晖,让厚重的铁门泛出点点寒光。
这扇原本涂满黑色油漆的铁门,如今已是锈迹斑斑。风一刮,便会在转动时发出尖锐刺耳的响声。
铁门后面就是洋子家的小区。说是小区,但其实只有几栋老旧的住宅而已,因为地方偏僻,政府又一直没有修缮,时间一长,原本住在这里的人就陆陆续续都搬出去了。
从学校到这里,即使坐公交车也要花上半个多小时,不过洋子一般都是走路回家,如此一来,花费的时间就更长了。天一晚,放眼望去,整片建筑都被阴影笼罩,只有几户人家亮着小灯,给人一种怪阴森的感觉。
洋子的家在小区的最里面,需要穿过一条狭长的通道。通道很窄,最多只能让两个人并肩而行,右侧是高高的墙壁,左侧则正好对着各家各户厨房的窗子。窗户上沾满了黑乎乎的东西,大概是油烟被抽到外面而日积月累形成的吧。这些东西凝聚在一起,最后掉在地上,若是一不小心踩上去,则会黏在鞋底,走起路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通道的尽头,是进入住宅的楼梯口,漆黑的一片。每层楼的灯都是声控灯,但是一楼的灯泡坏了,所以楼梯口永远都是黑的,就像是一只张开嘴的怪物。
洋子家住三楼,和往常一样,她先是摸着黑上到二楼,然后再跺跺脚——这样一来,头上的灯泡就会散出暗黄色的光线。顺着昏暗的灯光,洋子来到三楼,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门。
家里没有玄关,一进门就是客厅。客厅没开灯,比外面的天还要黑,唯一的光源来自于一台开着的电视机。
男人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他的整张脸都暴露在荧光中,让人看不清表情,只感觉白的可怕。
客厅的左侧是厨房,虽然亮着灯,但光线并不充足。女人站在厨房的最深处,用刀切着菜。
她很瘦,颧骨突出,凹陷下去的眼眶黑黑的,头发凌乱不堪。厨房的地板是用青色的瓷砖铺成的,反射出的光将女人的脸也映的铁青,就像尸体一样。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洋子小声说道。
没有人理她。
嘈杂的电波声,机械般的切菜声,一如既往。
洋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将大门反锁好,很识趣地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要说房间并不准确,家里唯一的房间是父母在使用,留给她的只有一间储物室。箱子,纸壳这些杂物被一股脑地堆到里面,洋子能用的只有一张分上下两层的双人床和一张小桌子而已。
洋子把书包放在床的二层──这里竖着放了一个大箱子,留下的一小块空间正好能塞下书包。做完这一切,她趴在门缝向外观察了一阵,发现没什么异样,便坐在地上,从床底拉出了一个熊玩偶。
这个玩偶大概有洋子的大腿那么高,但很扁,可以被轻松地藏在床底下。它的毛色已经发黄,但没什么灰尘,看得出来有被打理的很干净。
洋子将玩偶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
“爸爸妈妈,还是那副样子啊….”
她眼神微垂,自顾自地嘟囔着。
本来,她想告诉爸爸妈妈,自己的作文被选成优秀范文,还在全班面前朗读了。回家的路上,她还期待着能不能得到爸爸妈妈的表扬。
可是,爸爸和妈妈看起来都像一尊雕像一般,无论洋子说什么,他们也不理睬。
她说的话只有嘟嘟熊愿意听,但嘟嘟熊也不会夸奖她,这让洋子很是失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洋子依稀记得以前,爸爸妈妈不是那样的。
虽然那个时候,家里也很穷,但爸爸妈妈都很和蔼,和洋子说话时会挂着笑容。一家三口经常会一起出去玩,甚至还会骑车带洋子去游乐园,就连那只叫嘟嘟熊的布偶,也是在游乐园买的。
可是现在,两个人就像变了一样。爸爸汹酒成瘾,整天就是闷在家里看电视,妈妈也总是沉着脸,时不时会神经兮兮,絮絮叨叨地嘀咕着什么。
他们经常吵架,但每次都是爸爸在破口大骂。爸爸脾气很差,遇上心烦的事情就猛灌酒,喝多了便会对妈妈拳脚相加。妈妈被打后,就会接着拿自己出气,时间一长,自己身上就青一块紫一块了。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这是妈妈在教训自己时,最常说的一句话。
洋子觉得自己一定是个坏孩子,这才惹的爸爸妈妈生气,可是她又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而这种愚笨的感觉让她的负罪感更深了。
为什么当时没有好好珍惜幸福的时光呢?洋子很是后悔。
事到如今,记忆已经是一片模糊,关于以前的事情几乎都想不起来了,就连爸爸妈妈微笑时的样子也记不清了。
切菜的声音停止了,洋子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连忙将玩偶塞回了床底下。
吃过晚饭,男人依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女人独自一人回到了房间里。
洋子把碗洗好,用抹布将地板和桌子打扫干净,然后回到储物室,趴在小小的桌子上写完剩下的作业。
等到深夜,爸爸妈妈都洗完澡后,洋子才会使用浴室。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有一次在洗澡的时候被妈妈训斥了。
“真是糟透了!你的头发把下水道全堵住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么?连你也是这个样子,看见我难过你就那么开心吗!?”
那天晚上,女人歇斯底里地把洋子骂了一顿。洋子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干的好事,不过,自那以后她就变得小心翼翼,绝不在妈妈进浴室前洗澡,洗完后也会检查一遍有没有头发缠在下水道旁边,这样才能安心去睡觉。
储物室里没有灯,好在有一扇窗户。借着幽蓝的月光,洋子钻进了床铺。
这张双人床是从幼儿园里淘汰下来的便宜货,对于现在的洋子来说小了点,需要躬着腿才能睡下,不过,洋子不在乎这些。只要像猫一样蜷缩在里面,就不感到饥饿和疼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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