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等我们老了
在这之后，李静淑又讲起了当年外国侵略者突然来袭，要把自己抓走的那件事，讲到江老先生是如何为了保护她而牺牲时，李静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而老校长则呆立在原地不动了。
“江杜若牺牲了？”老校长自言自语着，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又将手轻轻按在领导席的桌面上。
那只虚无缥缈的手臂整条没入了桌面中。
就像第一天知道自己没有实体一样，老校长惊得整个身子都猛地一颤，紧接着，他迅速抬起那只手，在自己缺失了一半的头上抓摸着。
“我的头……”老校长喃喃自语道，“那半个头呢？”
他的手不可置信般在自己的脖子上方摸索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醒悟过来，他僵立在原地，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又抬头看看周围的人。
那些和他不一样的，活生生的人。
“我们没有辜负江老先生的期望……”李静淑说起那一届学生们后来的去向，每一个为国家做出了贡献的人她都提到了，包括她自己，“我在国家科研院一直工作到退休……”
老校长似是已经从得知自己死讯的震惊中缓过神了，他竖着大拇指，不住地点着头，李静淑每说起一名同学，老校长就中气十足地大喊一声好。
“这所学校走出过很多人才，我相信今后，会有更多、更优秀的人才从这里走出去，为我们的祖国和社会做出贡献。”李静淑说着，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道，“我知道江老先生再也看不见了，但是今天在这里，我要向他鞠一躬。”
她费力地对着面前的空气弯下了腰，另外四位老人也彼此搀扶着站了起来，他们一齐向面前的空气鞠了一躬。
他们想象着，他们敬爱的江老先生就在前面。
他们敬爱的江老先生的确就在前面。
他有些局促不安地摆着手，嘴上不住说着“可以了，可以了”，想让他的这几个老学生快直起身，他背对着台下，对着那几个学生发出粗粝沙哑的哭声，如果不是亲耳听见，理佐佐几乎不敢相信一个那样端庄自持的老知识分子会哭得这样悲切而不加克制。
然而，随着老校长的哭声响起，那本应存在着半个头的虚空中蓦地出现了许多微弱的光点，像是萤火虫的尾光，浅浅的，淡淡的。那光点越来越密集，它们盘旋飞舞着，温柔地落在老先生那暴露了七十年的伤口上，那光点越聚越多，在达到了一个顶峰后，光芒骤然消散……
老先生的头重归完整了，他长身鹤立，面容清癯疏淡，模样看起来一点也不吓人了。
他转头望向台下，老泪纵横。
七十年后的这一天, 老校长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亲眼见到当年救下的学生都好好的，他的怨念消解了许多, 不仅恢复了生前正常的模样，神志也清醒起来了。
他在舞台上来回踱着步子，神色激动地看看台下的师生，又看看台上的领导和那五位老人。
“都这么大了啊……”老校长一脸欣慰地望着那五位老人。
就像在看着五株茁壮成长的小树苗！
“现在应该不打仗了吧？”老校长自言自语地揣测着，又哭又笑。
泪点极低的理佐佐眼眶一阵发酸, 不过她不想在这里哭出来, 于是便咬着嘴唇和滴溜溜打转的眼泪作斗争。
这时，简诗齐忽然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理佐佐的面颊：“佐佐, 又哭了？”
理佐佐一听见简诗齐的说话声就瞬间破防，两颗积蓄已久的眼泪吧嗒砸碎在校服长裙上。
“听感动了？”简诗齐忙从口袋里抽出面巾纸递过去，理佐佐默认了，接过面巾纸擦擦眼睛又擤擤鼻子。
被迫吸了口阳气之后理佐佐看不见鬼了, 台上的老校长一消失她也就没那么想哭了, 而且这会儿老校友代表已经讲完话了，现在轮到学生代表讲话, 演讲稿上满满的全是套路, 理佐佐的情绪也跟着平静下来了。
“我没事了。”理佐佐小声道, 因为带着点鼻音, 声音听起来更软了。
理佐佐哭起来的时候眼睛水光盈盈的特别亮, 而且睫毛一湿便显得异常的黑, 大多数人哭起来都比不哭丑, 但理佐佐哭起来却比她正常的样子还好看，一半招人心疼，一半……很勾人。
不知道将来在床上是不是这么爱哭？简诗齐不住眼地瞄着理佐佐，心神一阵阵的荡漾，脑内已经幻想出了一百零八种在床上弄哭理佐佐的方法！
“看什么啊……”理佐佐被简诗齐赤裸裸的目光盯得坐立不安。
周围都是人，简诗齐也不敢说什么太流氓的话，只接过理佐佐擦过眼泪鼻涕的纸团在手里攥着，语气宠溺道：“你个小哭包。”
“我不是！”理佐佐完全不服气这个评价，她觉得如果换个人看见老校长这些事的话说不定哭得比自己还厉害，这么感人的场面她居然只掉了两滴眼泪，已经可以说是非常硬汉了！但她也的确没办法把这些反驳说出口，于是只好在下面轻轻踹了简诗齐一脚以示不满。
简诗齐含笑挨了这一踹，然后用右手捏了捏与理佐佐挨在一起的左手，理佐佐的紧接着用右手反抓回去，两个人在下面闹了起来，四只漂亮的手，戴着两块同款的手表纠缠在一起。
闹了一小会儿，理佐佐一脸严肃道：“不玩了不玩了，松开。”
简诗齐听话地松开手，理佐佐小心地用衣袖擦了擦手表屏幕。
这块简诗齐送的手表理佐佐可宝贝了，每次戴上之前都要洗洗手再涂手霜，最后才仔细戴好，别说划痕了，连有一个小小的指印理佐佐都不放过。
几乎像爱护眼珠一样爱护着这块表！
简诗齐看着理佐佐宝贝着这块表的模样，压低声音道：“表你戴坏了都不怕，大不了我再给你买一块，说贵也就五位数。”
“那也不能让这块坏！”理佐佐眼睛一瞪。
简诗齐乐了：“好好好，不坏不坏。”
理佐佐畅想着未来，嘴角含笑，眼睛亮亮的望着简诗齐：“这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礼物，我得好好留着，等我们老了，没事就拿出来回忆一下……”
简诗齐听她这话听得心尖直痒痒，凑近了贴着理佐佐的耳朵道：“你再说一遍。”
理佐佐一听简诗齐的语气就察觉到自己刚才那番话说得像情话似的，她一下就不好意思了，只好把班主任搬出来：“郑老师都在后面瞪我们半天了，嘘——”
郑老师究竟有没有瞪她们简诗齐不知道，但她们的确交头接耳好一会儿了，简诗齐轻咳一声，端端正正地坐好，脑内不断回放理佐佐刚才说的那句话，拿出背课文的精神把每个字都牢牢记住了。
佐佐说等老了还要没事就拿出来回忆一下……简诗齐心里爽炸了，觉得那一个月生活费花得简直太tm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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