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大爷和苏朝云的推测原本很合理。
冯先生是东宫谋臣,任凭谁都会认定,冯先生不会枉顾太子的意愿而私自行动。他这样光明正大的主动向刑部提交了诉状,说背后没有太子的支持,多半人都不会相信。
然而苏平听了儿子和孙子的疑惑之后,却沉默着没有开口。
旁人不清楚他和冯先生之间的恩怨,但苏平太清楚了。苏平甚至觉得,若是他和姓冯的易位处之,他恐怕也会不顾一切的想要报仇。
因此苏平觉得,眼下在姓冯的心里,恐怕什么大局都不如报仇更加重要,太子到底有没有在背后暗中支持,还真不好说。
苏朝云原本绝不相信东宫冯先生的指控。他的曾祖父是三朝帝师,他的祖父苏大学士是几乎大周朝所有读书人心中的偶像,因此他绝不相信出身诗礼世家的苏平会科场舞弊。
他更不相信自己祖父的文章水平,会不如一个寒门出身的普通学子。
苏朝云当然也是拜读过当年他祖父中状元的文章的,三元及第的苏平,可是学士府的骄傲。
苏平当年中状元的文章,苏家后辈们几乎人人倒背如流。当真称得上字字珠玑,苏朝云曾经坚定的认为,也只有自己祖父这样的广博的见识和深厚的学养,才能写出这样一鸣惊人的文章。
苏朝云坚信这是祖父的天赋,加上曾祖的精心教育指导,再加上家学深厚、诗礼传家的苏氏学士一代代积累,才能得出这样一篇锦绣文章。
然而现在,看着眼前面色黑沉,沉默不语的苏平,苏朝云突然之间就不确信了……
苏朝云太了解苏平了,他知道苏平露出的表情代表着什么。
“祖父,”苏朝云立刻开口:“诉状已经被公开递到刑部,那人写在诉状中的一切,真假已经不重要了,陈丞相一定会揪住诉状中的一切,极尽可能大做文章。”
“嗯!”苏平点头,颇为赞赏地看着苏朝云。还是长孙最快抓住了重点。
眼下冯老头诉状中所写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污蔑还重要吗?
你一句查无实证的污蔑,就能阻止旁人相信、议论这件事吗?
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会对苏家的名声造成极大的损害。
正在此时,守在书房院外的老管家突然进来高声回报:“老爷,二少爷回来了,眼下正往后宅去。”
“青云恐怕也是为此事回来的。”苏朝云立刻说道:“怎么先往后宅去了,快去传话,将人请到祖父书房。”
“大少爷,”老管家连忙答道:“二少爷不是自己回来的,二少奶奶身边的兰蕊姑娘也回来了,太子妃娘娘身边的映月姑娘和小喜公公跟着她来了。二少爷说,太子妃重视咱们家少奶奶,因此特意吩咐了,让映月姑娘和小喜公公亲自来帮兰蕊姑娘收拾带进东宫的东西。因此二少爷先带着映月姑娘和小喜公公去了夫人的院子。”
“这是好事。”苏家二爷连忙说道:“证明太子妃对咱们苏家的态度一如既往,没什么太大变化。”
如此类似于自我安慰的想法,在场居然没人反对。
当然了,后来出现的苏青云,也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因为按照苏青云的说法,冯先生向刑部提交诉状的事,太子并不知情。
“今日宫中的事家里应当早收到消息了吧?”苏青云这样告诉苏家人:“皇太后突然中风,太子和太子妃连午膳都没用就去了寿安宫,下午又去了玉真观为皇太后祈福,哪里有时间回东宫?而陈丞相那边追的很紧,冯先生前脚回了东宫,王尚书后脚就追过来了。”
“太子不在,怀远郡王也不在,王尚书就直接提出要与冯先生单独谈谈。事情出在武定侯府,上官沐云急于将自家摘清楚,因此也站在了王尚书一边,同意让他先和冯先生谈谈。两人避开旁人谈过之后,王尚书就很快离开了,我也是在王尚书走后才得知,冯先生写了封诉状给他。”
“那封诉状恐怕是早就写好的。”苏平冷哼一声:“经历今日之事之后,再添加些内容罢了。林思行那边什么态度?”
“避而不谈。”苏青云答得简单。
“呵……”苏平的脸色更是难看:“倒是和他那个老狐狸爹一个做派。”
“陈齐禹下午也回丞相府去了。”苏青云继续说道:“今日太后中风,恰好赶上长公主入宫探望太后,听说因为侍疾的事,长公主与陈皇后起了龃龉,皇上震怒,下令让齐正荣将陈皇后送回未央宫,并且命令长公主全权负责安排后宫嫔妃侍疾。”
“另外还有一事,今日皇太后一病,杨大人夫妻两个就递了牌子想要进宫探望太后,但被尚仪局给挡了回去。听说杨大人十分生气,立刻前往御书房去,求见皇上,可皇上竟然拒绝了见杨大人。消息传到东宫之后,陈齐禹就立刻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苏青云说了这一大通铺垫之后,先抬起头看了看苏平还有自家大伯、老爹以及堂哥的脸色,这才进一步抛出了他回家的真实目的。
“祖父,陈家的动向须得特别主意。”他提醒道:“皇上对杨家的态度颇为耐人寻味,依孙儿看来,太后娘娘这一病,杨大人这个宝文阁学士兼翰林学士承旨的位置,怕是坐不稳了。陈齐禹得了消息就立刻急着回去了,恐怕主要为的也是杨大人的官位。”
“林思行呢?”苏平又问道:“我不信他林家不急。”
“我离开东宫时,林思行还在东宫。”苏青云答道:“今日兵部尚书进宫了,只怕又是为了西军的事。但皇上因为太后娘娘的事,心情不佳,没见他。林思行大约是在等御书房的消息。”
“既然如此,”苏平冷笑一声:“那我们也无需太过客气。朝云亲自跑一趟,往御史大夫府上帮我递一封信。这户部郎中参奏工部尚书一事,皇上迟迟留中不发,也该让御史台催一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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