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醉半醒之下，绚真嘟囔道：“唉，叶岛只有短期大学和专门学校，再努力又有什么用？真羡慕爱理啊，以后报个国学院大学或者皇学馆大学的远程班，就可以拿到神职资格了吧？”
【注：日本的短期大学开设文学、外语、教育、家政、保健等专业，学制通常是2年（医疗技术、护士学科为3年），相当于中国的大专。而专门学校以技术学习为重心，专攻资格证照考试，类似于技校。
国学院大学和皇学馆大学是日本仅有的两所提供神道课程的大学，可授予神社本厅的神职工作资格证书。巫女一般在25-30岁退职，此后若想继续奉职，可以转任神社职员。】
“没什么好羡慕的，我也没法选择自己的路。好好吃饭，别说丧气话了。”爱理面如止水，不恼不争，只当绚真还是不懂事的孩子。
流歌拍拍绚真的肩膀，温声劝慰：“朴氏诊所总得有人继承，救助站也需要医护人员。为了蝉隐町，小真要努力学习哦！”
“好好好，知道啦！”绚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话说，之前不是有个叫皆川慎吾的医学生给我爸当过助手嘛，他还经常下乡义诊呢，最近好像没怎么出现耶。”
“皆川……学长？”
听到熟悉的名字，源治怔了怔。喉间的声音缥缈如雾，仿佛从远处传来，不属于他自己。
“啊，对了！”绚真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须佐君也在研究所念书对吧，你知道他的情况吗？”
端木凛脸色微沉，给绚真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多问。看来他口风很紧，没有把皆川学长失踪的事透露给任何人，就连绚真也毫不知情。
不过，这件事已经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源治之所以来这里，正是为了调查学长的下落。他迅速理清思绪，向新交的朋友们讲述学长失踪前的异常。
“哈？失踪！？”绚真酒醒了大半，和流歌一起大眼瞪小眼。
“嗯，研究所都在讨论他是不是被‘鬼隐’或者‘神罚’了，但我觉得根本就没有鬼神作祟。”
说罢，源治瞄向爱理，她只是安安静静地喝着茶。
端木凛欲言又止，只能用眼神质问“你怎么能在染崎小姐面前说这种事”。
哎，有什么不能说的，染崎小姐不也怀疑有人打着鬼神的幌子作恶吗？
没过几秒，爱理却放下茶杯。
“以后请不要在外面提这件事。因为，不是所有地方都像这里一样安全。社家町除了安装干扰器之外，每天都要用全波段接收机、探测仪、场强计来搜寻不明电波，甚至还要检测电源线有无异常电磁场信号，让一切无线的、有线的监听装置都无处遁形。为了阻挡激光窃口斤器，我们还在玻璃窗外加了一层百叶窗。不过，这些防护措施是远远不够的。”
她的声音再度凝结起坚硬的冰芯，比源治第一次听到时更加冷峻。
这尴尬的气氛，就连神经大条的绚真也察觉到不对劲，不由得将酒杯悬在手中。流歌见状，赶紧招呼她和端木凛到庭院里散步。
坏了，又说错话了，染崎小姐是不是不太高兴？
正当源治准备起身道歉时，爱理继续说：
“对不起，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成熟，该向须佐君透露的我都会说。到时，我们可以在屏蔽室里详谈。”
她尝试让措辞温和些，但礼貌的语气中依然透着疏离。
唉，看来调查受阻了。搞不好我现在就像研究所和町内会那样，也被染崎小姐防备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获取她的信任？源治心里暗暗叫苦。
“您的意思是，等我确定好立场，时机就成熟了吗？可我还是有点不明白，‘立场’指的是什么？如果说不与染崎小姐为敌是其中一个选项的话，我应该怎么做？”
“不用急着做选择，该来的迟早会来的。”爱理重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又是一个哑谜。那一天什么时候才会到来？万一皆川学长出事了怎么办？人命关天，为什么染崎小姐那么淡定？
“可是，我担心再晚一点就……”
“皆川先生是须佐君很重要的朋友吧。”
没错，是像兄长一样的存在啊。源治把话锁在心里。
“如果我说神社这边没有对他做过什么，须佐君愿意相信吗？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答案吧。”
确实，源治曾经怀疑神裔大人是幕后黑手，但自从得知他无权干涉町内会后，这份疑虑便略有消减。而且，神社势力甚至需要在社家町布下这么多反监听设备，和小镇居民一样噤若寒蝉，必定是在防备更加厉害的角色。
不知为何，源治从心底里相信染崎小姐不会骗人。她虽如冰湖般深不可测，但也同样清澈透明。如果真的要撒谎，那双掺不了一丝杂质的清眸恐怕会背叛她。
也许，她并非故意绷着一副毫无表情的脸孔，只是在自己与他人之间设置了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
如果可以稍微靠近她一点就好了，就算不能像绚真那样无所顾忌地开玩笑……
唉，瞎想什么呢？染崎小姐这么慢热，肯邀请刚认识没多久的家伙来家里吃饭就已经不错了，急着套取情报说不定会起反作用。
几经思索，源治点了点头：“嗯，我相信染崎小姐。”
“我说过的，要提防身边所有人，须佐君又忘记了么……”爱理摇了摇头，“万一我辜负了你的信任呢？还是不要抱有任何幻想为好，不然会失望的。”
源治无言以对。他愣愣地望着爱理，宛如即将变成琥珀的小虫子，任由松脂般稠重的无力感淹没了自己。
“须佐君很聪明，但有时候太毛躁了。不必急着做选择，再等等吧。”
“说的也是……”
为什么染崎小姐既希望我是可靠的伙伴，等我表达诚意之后又将我一把推开呢？
源治除了喟然叹息，别无他法。他抬起头来，却对上少女意味深长的目光。
少年只觉脸上发烫，于是便藉口要上洗手间，悄悄掏出解压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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