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期望通往钟楼的台阶能多一些。
这样她就可以多迈一些步子，多花一些时间，晚那么一两分钟见到妈妈。
她扶着旋转楼梯的扶手，踩在木质台阶上的脚步声缓慢而沉重，眼睛始终盯着自己的鞋尖。
还未见到妈妈，她就已经有点不敢抬起头直视前方了。
这世界上夜澜诺娅天不怕地不怕，只怕两个女人。
一是洛瑶。
二，就是妈妈。
前者是出于宠爱和喜欢；
而后者，则是来自她骨子里、灵魂深处的，敬畏。
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第一时间见她。
但被妈妈这么急匆匆的召见，怎么想都不会是什么好事吧。
诺娅现在只能默默祈祷，妈妈要见她，跟洛瑶无关。
旋转楼梯终于来到了尽头，钟楼的入口就在前方。
平日里诺娅总是不听荒尾的劝告，每一次都是跑着上楼的，把荒尾搞得心烦意乱。
可这一次，诺娅竟然有些不敢走入那扇门了。
咕——
她吞了下口水，稍微调整了一下状态后，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进入了钟楼。
“妈妈，您回来了。”
诺娅半跪在门口，垂着脑袋，银发散落下来。
“最近还好吗，女儿。”
妈妈的声音依旧像十几年前那般清冷磁性，永远给人一种冰山美人的感觉。
诺娅听出这话是无关紧要的寒暄，所以便回道，
“很好，谢谢关心，妈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站起来，这边坐。”
“是，妈妈。”
在得到妈妈的允许后，诺娅方才敢缓缓起身，抬起头看向钟楼窗边的那道倩影。
皎洁的月光洒落进来，衬着那女人青花瓷般细腻白皙的皮肤，黑色的长发像是披风，柔软顺滑地披在她的身后。
她穿着一席黑色的长裙，身后的裙摆触及地面，身前则露出了一双修长的美腿，而高跟的长筒靴则显得她的腿型更加完美。
妈妈缓缓转过身，瑰丽的赤色眼眸像是盛开在黑夜里的火焰玫瑰，妖娆，但致命。
那张绝色倾城的脸蛋更是带着压迫性极强的美。
她就是这座古堡里所有吸血姬的妈妈、其寿命已经无从考究、无人知道她究竟诞生于何时、血猎教会甚至不敢把她的信息录入在任务列表里的最强血族——
夜澜。
诺娅绷紧了神经，哪怕是坐了下来也丝毫不敢放松。
她还未忘记当年夜澜为了把她培养成如今的强大，对她的身体进行那些地狱般的锤炼。
跟诺娅同一批被转化的血族一共有二十个，她们每个人都深受夜澜的喜欢，在刚刚成为血族时就接受了夜澜的严苛训练。
而最后，只有诺娅一个人活了下来。
养蛊？
不。
是优胜略汰。
妈妈慢慢地坐到了诺娅的对面，翘起长腿，右手拖着侧脸，像一只慵懒高贵的波斯猫，她用带着几分玩味的笑容看着诺娅，
“我们多少年没见了，女儿。”
“十五年。”
“十五年六个月。”夜澜纠正。
诺娅咬着嘴唇，低声应着，“嗯。”
“你好像很紧张。”
“有点。”
诺娅老实承认。
在夜澜面前，没有任何一只吸血姬敢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夜澜淡淡一笑，从桌子下面拿出两个高脚杯，然后将其中一盏推到诺娅面前。
接着她又取出一个透明的玻璃长口瓶，里面装着鲜红色的浓稠液体。
夜澜捏着瓶颈，将这新鲜喷香的血液倒入了诺娅面前的高脚杯中。
“缓解一下你的紧张，女儿。”
说着，夜澜又将自己面前的高脚杯倒满血液。
她掌心向上，食指和中指托起杯梗，浅浅的做了个敬酒的手势，说，“喝吧。”
诺娅望着瓶中那浓郁醇香的血液，瞳孔微颤，作为血族，她分得出什么样的血液是高级货。
那血，香得很。
可诺娅却摇了摇头，说，“抱歉，妈妈，我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在节食。”
“生病了吗？”
“不太清楚。”
夜澜笑，“一杯而已，喝下去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妈妈，我——”
“喝。”
诺娅清楚，她要是再推拖下去，夜澜就真的要失去耐心了。
她紧咬着下唇，极力克制着自己发抖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端起了那杯血液。
随后，一饮而尽。
夜澜满意地笑笑，“还紧张吗？”
“不紧张——呕！”
那些血液还未流入诺娅的胃中，她便扶着桌子跪了下去，将其全部呕吐了出来。
排斥反应越来越严重了......
诺娅擦着嘴角，忍受着胃部的痉挛之痛，扶着桌子颤颤巍巍地起身，低头说道，
“对不起，妈妈，我立马收拾干净。”
“不必了。”
血族的呕吐物其实并不恶心。
在吸食血液时，那些血液很快就会被她们的身体吸收，所以血族的胃里不会像人类那样积攒着消化了一半的食物。
而且诺娅吐出来的也都是刚刚还未流入胃中的血液，除了浓重的血腥味儿以外，并没有其他刺激性的味道。
“待会叫人来收拾就好了。我想抓紧时间跟我的好女儿聊聊天。”夜澜说。
“好的，妈妈。”
诺娅重新坐回椅子，轻轻捂着胃部，以缓解不适感。
“你最近有饲养血奴吗？”
“有的，妈妈。”
“养了多久？”
“不是很久。”顿了顿，诺娅补充，“大概一个月左右。”
夜澜红唇轻启，露出锋利的尖牙，她微笑着，“我记得你以前从不饲养血奴的，为什么会突然改变这个习惯呢。”
夜澜似乎话中有话。
诺娅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椅子的把手，思索片刻，她回道，
“不太想去猎场捕猎，所以养了一只血奴，很方便，我——”
“你说谎。”
“......”
诺娅的心脏猛地一颤，冷汗直接顺着她的额角滑了下来。
果然，在夜澜面前是绝对不能说假话的。
只见夜澜慢慢起身，迈着轻俏的步子走到了诺娅的椅子后面，双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感受着妈妈手掌的温度，诺娅的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她目视着面前空荡荡的椅子，就好像夜澜还在坐在那里一样，
“抱歉，妈妈.......”
“你以前从不说谎的，女儿，为什么会为了一只血奴就骗我呢。”
身后的声音很温柔，但在诺娅听来，那仿佛就是恶魔的低语。
她眼角的余光可以看到搭在她肩膀上的那双手，夜澜细而长的指甲距离诺娅脖子上的动脉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被夜澜徒手割喉，这种事情......也并不是没有发生过。
诺娅闭上眼睛，强压下内心的慌张，
“我没有想欺骗你，妈妈，我只是——”
“你只是爱上了你的血奴，我说的对吗？”
“不是的，妈妈！我、我......”
“难道你不爱她？”
指甲又离她的脖颈凑近了几分。
还不等诺娅想好接下来的话，夜澜便继续说道，
“好，我相信你，女儿。”
就算是听到这句话，诺娅悬着的心也依旧不敢放下来。
“那既然你不爱她，就让她明晚来我房间，可以吗？”
“妈妈，你......说什么？”
夜澜将双手从诺娅的肩膀上拿开，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我说，让她陪我几晚，可以吗。”
整座古堡里，估计只有夜澜敢对诺娅说出这种挑衅意味十足的话语。
阿冷那件事之后，所有人都知道洛瑶是诺娅的逆鳞。
而现在，夜澜却直言想要洛瑶去陪她几晚。
所谓的“陪”，任何血族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诺娅当然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妈妈，我已经在她身上留下刻痕了。希望您不要让我在姐妹们面前那么没有尊严。”
“可你又不喜欢她，让她来陪我几晚怎么了？没人会知道这件事的，我保证。”夜澜似乎并不打算轻易罢休。
“我......”
“诺娅，我的乖女儿，你是叛逆期了吗？怎么越来越让我没有耐心了。”
夜澜说，“我不会弄伤你的宝贝的，就三天，三天后，我会把她还给你的。”
她的眼神里，除了挑衅以外，还带着另一层目的。
似乎是在逼着诺娅承认她爱自己的血奴。
“说话，诺娅，我再给你五秒钟时间考虑，究竟要不要把你的血奴送过来，或者，你承认你对她有除了主仆以外的感情。”
“妈妈我——”
“五。”
“......我和她没有那种——”
“四。”
“我们只是比一般的主仆关系要好一些——”
“三。”
“妈妈你不要逼我，求你了......”
“二。”
紧绷的弦，在某一瞬，彻底断掉了。
“一。”
“冒犯了，妈妈。”
诺娅站起身，凄冷的月光打在她的身后，她不知道从哪儿榨出来的勇气，竟然让她敢直视夜澜。
既不能承认她和洛瑶的感情，也无法接受夜澜抢走洛瑶的条件，那么就只有......一种方法了——
“妈妈，我要在断月台上，挑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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