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传来山脉滚滚的呼声，令人心生畏惧。
冷风从窗口泄进来，差点把桌上的油灯吹灭。
少女缩紧身体，颤巍巍地拿废纸把门窗的缝隙堵上。
不过，寒冷的状况并未因此得到缓解。
如果有一个火苗正旺的炭炉以及一杯热气腾腾的淡茶就好了……
事实上，在一刻钟前，她还裹着棉被，卧在躺椅上，享受着这一切。
不凑巧的是，架在炭炉上的水壶响得厉害。
一般往水壶里添水这种粗活都是靠她的师兄帮忙。
当一整壶水烧干的时候，他就该回来了。
今晚他与某人幽会的时间超出了预期。
然而，她不觉得没了他自己会活不下去。
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子。这迫使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慢悠悠地舀来半瓢水。
伸手把水壶的盖揭开。
然后，她骂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脏话。手里的半瓢水不偏不倚淋在木炭上。
当时，她没什么其他的感受，只是觉得盖子比想象中的要烫。
……
一个人，为了解决忍耐所带来的痛苦，最好的方法就是转移注意力。
所以，在糟蹋完这间屋子剩下的最后的木炭之后，她回到自己的房间。
从她行刺孟仙的第二晚开始，她就住进了观星楼。
哪怕最初是出自孟仙的提议，她还是觉得自己脸皮很厚。
可是，只要能近距离寻找真正杀死孟仙的机会，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她都心甘情愿。
床下藏着一个小盒，小盒中安睡着她从悬空楼带出的剑谱。
每每半夜，她趴在床上，拾灯翻阅，企图领悟画中小人儿的一招一式。
每一页小人儿的动作并不连贯。前一页小人儿还是持剑后仰，后一页却腾空而起，连起跳姿势都省略掉了。
最终少女认为，除非作者再世，没人能将此剑谱完整施展。
她甚至还认为剑谱已经被某人故意打乱了排序。
与其糊糊涂涂不求甚解，倒不如把它当成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小人儿书。
于是，她直接裹进被子里，津津有味地阅读起来。
尽管窗户纸一捅就破，但窗外的寒冷并不尖锐，只听到嗡嗡的声响。
听起来，外边的情况似乎不太乐观。
很快，她收回望着窗户的忧郁眼神。
管他做什么！说不定，他正跟某个人抱在一起取暖呢。
纵然季节更替是自然规律，但她还是最痛恨秋冬两季，因为她比常人更怕冷。至于原因，她答不上来。
把注意力重新投入到“小人儿书”上，她把已读完的上篇“天命”、“天极”略过，翻到了下篇“天刑”那一页。
“天刑……”
她轻声念了出来。
从这一页之后，画中人物的形象就发生了质变。
它不再是骨瘦如柴，而是成为了一个吞天吐日的猛兽，它手持一柄巨剑，斩向了脚底下慈眉善目的长者。
她兴奋地接着往后翻，看到剑谱的最后一式——“天罚”。
……
另一个房间里的荼婧姝突然睁开眼。
他不是被饿醒的，也不是被渴醒的，而是被冻醒的。
摸了摸盖着身上的上个季节的被子，他愈发觉得这张床不是久留之地。
光着脚丫，在房间里摸索。这时的他，又“盲”又哑，那种“不敢活下去”的滋味又弥漫过来，他好想快点回到父母的身边。
凭借上次苏醒时保留的微弱记忆，他找到了那盏不难打开的木门。
推门之后，一股短暂的寒流刺入骨髓。
同样的，门的另一侧，仍是无止境的黑暗。
他很害怕，他还没做好依靠自己活下去的准备。
跌跌撞撞几次，赤脚应该也被钝物磕红了，可他终于还是看到了转角处一道门缝散射出的微弱的暖和光芒。
……
剑谱已经完整阅读一遍，由于对结尾的注释以及作者犀利的笔锋意犹未尽，天音迟迟没有把纸卷合上。
在寻常人的生活中，既有听天由命一说，又有人定胜天一说。
当然，两个词放在不同的场景有不同的说法。
但这不难看出，天与人的冲突。
人抬头看着天，天低头看着人。
二者中间由形形色色的幻想交织着。
人幻想着天上的无忧无虑，天又幻想着人世的七情六欲。
尽管抬头是天花板，但天音还是下意识地抬起头。
……
荼婧姝盯着天音露出的粉色脚掌。
从干净的脚心延伸到犹如笋芽细嫩的脚趾。
这位姐姐生得漂亮，漂亮得有些可怕。
不过，之前醒来，少女亲切的善意或多或少消除了他对陌生的恐惧。
所以，他敲了敲门。
少女看入迷了，没有回应。
他只好小心走过来。
准备去碰少女的手臂，但他又被那本惊艳的剑谱夺去目光。
他对画中人物并不熟悉，但记得那是父亲的笔迹。
这时，恰好少女抬起头。
……
她看着他，他看着她。
小睡初醒，他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睡昏了，于是揉了揉眼睛。
后来，他才确信，少女的眼睛里一瞬之间变换的情绪。
惊惧变为了狠厉。
“你、你怎么醒了？！”
天音睁大眼睛，压低嗓音问道。
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荼婧姝立刻向后退，但天音已经扑过来，一把拽住他瘦弱的胳膊，将他扔在床上。
这件事一定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哪怕他是个哑巴，只要他还活着，就会为自己带来威胁。
天音当即掐住荼婧姝的脖子。
荼婧姝涨红脸，拼命挣扎，在他极度恐惧与紧张的时候，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丝尖锐的声音。
可惜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听到。
“为什么要哭？你这条命本来就是我的。”
天音可不会向这种伪装出的怯懦表露同情。
本来，此番苏醒，更像破茧成蝶。
但冷酷的少女即将把希望扼杀于摇篮。
荼婧姝隔着泪花看着这位被自己惹恼的姐姐。
是道歉还是跪地求饶，她都不会给自己机会了。
尽管呼吸越来越困难，尽管放弃了无畏抵抗，他还在尽力地抹去眼泪。
……
他哭的时候，只是止不住地流泪，再用手抹干，一点声音也没有。
看到他这个样子，天音忽然眨了眨眼。
如何处理事后的尸体令她头疼起来。
只要稍用力，要不了多久，他就会断气。
但很显然，荼婧姝不论是死是活都会将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你会告诉其他人？”
天音问道。
荼婧姝紧抓求生的绳索，几近疯狂地摇头。
小孩的承诺不足以令少女安心。
她粗鲁地扯开小孩的衣服，再扯开小孩反抗的小手。
随后，露出来的不仅有光滑的小腹，还有一条隐隐飘散出香气的裹胸布。
“我知道你身上的秘密。”
这一具被精心伪装过的身体瞒不住她的眼睛。
天音的手指在荼婧姝的腹部滑动，最终停在他肚脐的下方。
孟仙若在场，也一眼能认出来，那是七杀殿的血月标志。
小孩无辜地皱起眉毛，他知道这个怎么也洗不掉的痕迹会为自己带来杀身之祸，但这不是他能决定的。
大堂的门被人推开了，一阵冷风灌了进来，同时那边还传来啪嗒啪嗒的脚步声。
“既然如此，就当好你的哑巴。听到没有？”
天音一边整理小孩的衣着，一边低声警告道。
荼婧姝怯懦地点了点头，再被天音一把塞进被子里。
“师妹！”
在发现荼婧姝不在自己的床上后，孟仙慌张地朝天音的房间跑来。
可又看见天音正如同慈母一般抚摸小孩的脸颊，孟仙这才放下心。
“他好像是做噩梦被吓醒了，我就让他先睡在这里，”天音温和地看着荼婧姝，又少见地开起玩笑，“别哭了，别哭了……再哭，小心我把你丢出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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