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意是想往陆修远身上泼脏水，孟仙反而先沉不住气了。
现实表明弱小的弟子根本没有话语权。
有北方人的运筹帷幄，五派联合成为历史潮流，它们汇聚一处，不知道会淹没多少真相。
天音那不切实际的推测——天南被北方人掌控，看来是真的。
孟仙终于醒悟过来，天南是博弈当中的棋子，而自己是棋子的棋子。
清源村的往事，只值得大人物致以哀悼，却不值得他们花大气力为无辜的村民平反。
哦，不对。
等某一天，陆修远一定会把黑榜上的无名氏曝光，把责任全推到自己还有千锁身上。
明知这一天即将到来，孟仙却再也无能无力。
唉——活得真是压抑啊。
……
躺在床上，孟仙难以入眠。
一天下来，他看不到五派“同气连枝”的气象，而深深地看清了“利益”左右了各方势力的态度。
七杀殿当然人人喊打，可令他担忧的是，有人可能会利用两方的仇恨从中悄悄实行更可怕的计划。
“天南，是国王的天南。”
国老的话语把他带到了一个不同凡响的世界。
“什么国王？”他不屑地吐了口气，“天南的事情就该自己解决，北方人来插什么手？”
一个近乎神话的落日神庙，在他眼里已失去神圣。
为了那个没听过没见过的国王肝脑涂地，又是凭了什么？
越发想着，越发气恼，越发无助。
最后不争气地流出眼泪。
陆修远居心不良的假笑，国老倚老卖老的傲慢……种种一切，残留在耳畔。
痛苦的原因仅仅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对庞大新世界的不适应？
身边没人给出答复。
为了天梁院，为了王权染指天南。
他需要不声不响地找到自己的位置。
……
后来，他听到身边的抽泣声。
转头一看，发现荼婧姝坐起身，正拿手抹着眼泪。
“师弟怎么哭了？”
孟仙惊讶地问道。
荼婧姝直起腰，摸了摸孟仙的脸。
“刚才想到伤心的事……师兄不哭了，师弟也不哭了。”
孟仙急忙摆出笑脸。
荼婧姝红着眼眶点头，露出悲伤的笑容。
在天梁院也会这样，师弟像个跟屁虫跟着自己。
自己笑，师弟会跟着笑；自己哭，师弟会跟着哭，甚至比自己哭得还伤心。
“不去想了。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听他们的就好了。”
孟仙叹息一声。
小孩因为睡姿不好露出小肚子，孟仙又把上衣扯下来遮住，安抚小孩重新入睡。
他的身边还有一位听话、可爱的师弟无疑是最大的慰藉。
拿掉头顶谢掉的月季花，他温柔地抚摸着师弟的头发。
小小的师弟今天相当勇敢，跟很多陌生人见面。
有朝一日，师弟一定会变成真正的男子汉。
……
少女曾在书中看过——夜深时，人泄露出的欲望是最原始与最浓郁的。
所以，她牢牢抓住“时隔两百天再见”的尾巴，下床打扮一番。
“大师姐要出门吗？”
小师妹在旁边打着地铺看护少女，是老妇的旨意。
千锁装作没听见，借着微光，用手指夹着分叉的头发。
时运不济，几次三番与师兄擦不起火花，千锁又怎会罢休呢。
夜深人静，或许寂寞难耐的师兄也在等她，等着与她亲热呢。
“大师姐！”小师妹光着脚，抓住千锁的手臂，焦急说道，“大师姐要是被发现，师妹会挨骂的。”
千锁不耐烦地甩开她的手，凶恶地说道：“滚回去！”
小师妹再也不敢阻拦。
千锁调整情绪，轻轻打开房门。
屋外……一张恐怖的面孔落进视线。
老妇直挺挺地候在门口，她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
千锁尖叫一声，赶忙把门关上。
那一晚，少女又在接连不断的噩梦中度过。
……
第二天，除了天府院的代表，所有人都回到了庄严的会议室。
前一天怀揣着朝圣之心来到落日神庙，今天的孟仙显得淡定许多。
安静倾听老生常谈的五派与七杀殿的矛盾话题。
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自己那些肤浅的看法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他就这样一个人窝在椅子里自怨自艾起来。
“……天南终究是要交到年轻人手里，所以老朽觉得可以举行一个比武大会，只让五派的年轻人参加，最终胜者决定……”
会议的最后一天会制定推选五派“盟主”的方案。
孟仙觉得，以年轻人的实力决定五派的座次略显草率。
毕竟天同宫、天相宫相对人才稀疏，整体实力却在天南首屈一指。
如果这两派的年轻人在比武大会上失手……
倒不如，五派各选一位代表组成圆桌议会，共同商议应对七杀殿的对策。
“国老的意思是，每个门派都选出两位优秀的年轻人，在十月初二那天齐聚九台山。”
陆修远又在多此一举地重复大人的话。
“对，每派两人，五派共十人，胜出者所在的门派将被冠以＇天南之首＇的称号，并且在接下来对七杀殿的讨伐战役当中做重要指挥。”
突然，从小隔间里走出一位妙龄少女。
她毫不怯场，侃侃而谈起来，“这是天府院唯一接受的方案，谁赞成？谁反对？”
看着她，孟仙觉得很陌生。
过一会儿，孟仙才认出来，原来她是那位记忆犹新的八字眉少女。
……
与此同时，河对岸的南浦镇也正在上演全新的故事。
在一家古典茶楼的雅间，坐着两男一女。
“说吧，怎么到处都有你们？”
女人的相貌很普通，但音色却如涓涓流水惹人遐想。
“是北长老，他要我们监视大师兄？”
寅尘依旧在女人面前保持谦卑。
“他是做错了事？还是说错了话？”
女人优雅地抿了一口茶，润润嘴唇。
“这跟大师兄的言行没有关系……”
寅尘谨慎地看向亲密坐在女人身旁的年轻男子。
“都是自己人。”
女人言简意赅道。
“这段时间，来了很多南山以外的人，长老们很担心大师兄被蛊惑。”
寅尘点点头，说道。
“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把他关在天梁院？”
年轻男子插嘴道。
“会不会是你们大长老的小秘密已经暴露了？所以才有人点名道姓地要见那小子一面？”
女人大胆地推测道。
很难想象，没有任何阅历的少年会在沉寂十八年以后变得炙手可热。
寅尘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
女人说道：“那就再说点你清楚的吧。”
寅尘苦涩说道：“大长老准备在这段时间动手。”
女人又说道：“那老头子果然沉不住气。”
“师妹……她可是师父……”
“南长老当初选择把小祖宗留给他，就注定有这样一天了。”
“师妹……会怎么样？”
寅尘第一次直视着女人的眼睛。
“你比我更明白天梁院的手段。好的话，她会成为下一个黑桐；坏的话，她撑不过今晚。”
女人诚实地回应道。
……
慕诗羽躲在窗帘后面，目送寅尘惘然若失地离开。
“他好像挺靠谱的，真是难得。”
年轻男子松懈下来，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
如果两人同时走在街道，或许路人会以为年轻男子是女人圈养的小白脸。
“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做这种不雅的动作？”
慕诗羽瞪了她一眼。
“怕什么？又不是穿的裙子。”
在七杀殿，也只有她敢跟慕诗羽顶嘴。
“让你穿男人的衣服可不是让你坐得舒服。”
慕诗羽把软绵绵的女孩子扯起来，催促道，“该走了。”
很快，两人就消失踪迹，让尾随寅尘的黑桐扑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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