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远突如其来的感伤把孟仙带回了八年前那场热闹非凡的“政治联姻”中。
披戴红妆、风华绝代的妙龄少女与这位吸引万千赞誉的青年豪杰，在充满嫉妒与羡慕的眼光中合而为一。
如果故事停滞在洞房花烛夜的某一刻，那将是多么美妙的一段佳话啊。
不料世事无常，本应携手走完一生的伉俪，如今却各自效命于敌对阵营。
八年过去，慕诗羽已二十五岁，陆修远也二十七岁将近而立之年。
师姐貌似摆脱了当年逃婚的阴影，活得逍遥自在。
但陆师兄仍孑然一身，就表明他仍深深思念着师姐能回到枕边。
“从那以后，陆师兄没见过师姐吗？”
孟仙看他那忧郁的眼神就能感同身受。
“倒是见过几面，可她已经不再是她了。”
陆修远苦笑道。
“七杀殿挺能收买人心，连南长老都犯过错误……但是他最后不也是弃暗投明了吗？我想，师姐有一天……”
“师弟啊。”
“嗯？”
“有句话在七杀殿很盛行，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那是什么？”
“七杀殿，没有叛徒。”
……
接触过三立、师姐、九月这样深受七杀殿熏陶的年轻人，孟仙发现他们身上有种“不识人间疾苦”的洒脱情怀。
他们不受条条框框的约束，做着他们认为对的事情。
相较之下，自己与天梁院的师兄妹则显得死板很多。
“七杀殿，没有叛徒。”
在心里回味这句话。
理应对天梁院抱怀感恩之心的南长老到死都还在为七杀殿保守秘密。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几个空虚的文字在支撑着他？
在天梁院的话，没人会为他解惑。
但所幸今天能见到陆修远。
“在陆师兄看来，他们只是一群目无法度的狂徒而已吗？那里的人为什么会对七杀殿如此忠心？”
孟仙的眼里燃烧着求知欲。
“目无法度……说得有些过了，”陆修远把手按在下巴，大约是在脑海翻阅与七杀殿打交道的往事，“他们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但其中不乏有血有肉的人。忠心嘛，被某样东西控制心神，做事也就不由自主了。”
态度明显偏向七杀殿这边，这与上午陆修远在会议室的慷慨发言截然不同。
孟仙察觉到了，却不敢质疑。
“因为你师姐尚在，我保留了私心，这在会议上是绝不容许的。还请师弟谅解。”
陆修远看透了后辈的心思，好似真心实意地讲道。
“陆师兄言重了。要是师姐能知道陆师兄还念旧情，就算她身在七杀殿，也会时常挂念陆师兄的。”
论场面话，孟仙不会落太多下风。
“师弟深知我心啊！”
陆修远友好地拍了拍孟仙的肩膀。
孟仙以正常的笑容回应之。
落日神庙的会议结束，五派就要宣判七杀殿的死刑了。
七杀殿势必会反抗到底。
就如陆师兄所言的“那群有血有肉的人”会被来自北方的滚滚车轮碾碎吗？
随后，孟仙继续问道：“七杀殿的人要杀人都没有原因吗？”
陆修远摇头，笑道：“我也撞见过他们滥杀无辜的场面。不过所有事都怪罪在该死的血脉上的话就有些不负责了，可具体要说是什么原因，我也不好妄加猜测，只能靠师弟自己去找了。”
……
荼婧姝醒来的时候，天音正在院子里欣赏各色花卉。
“师兄不知道跑哪去了，你就安心等他回来吧。”
天音回头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荼婧姝。
小孩睡眼惺忪，正不适地揉着眼睛。
少女抓住时机，跑到他身边，把一朵粉白的月季花插到小孩的头上。
“不许摘下来！”
天音命令道。
荼婧姝怯懦地点头服从。
他向来不亲近天音，只畏惧她。
每当她替自己洗澡时，只放任她动手动脚。
有一次，天音问：“你明明是女孩子，为什么跟师兄说你是男孩子？”
荼婧姝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天音又问：“师兄是男孩子，你认为自己跟他一样吗？”
荼婧姝诚实地摇头。
天音又把第一个问题重复一遍，“那为什么跟师兄说你是男孩子呢？”
直到后来，荼婧姝找到平时悬挂在胸前的纸牌，在上面写道：“爹爹告诉我，我是男孩子。”
“男孩子也要打扮得漂亮一点，不是吗？”
看着被月季花点缀的秀鼻小嘴，天音捏着荼婧姝的脸蛋，开心笑道。
……
落日西斜，云霞流淌。
中秋团圆夜就快到来。
五派难得一叙，丰盛的晚宴将在天南的历史写上厚重的一笔。
孟仙从池边的石头起身，打算先去把小别院里的天音、荼婧姝接过来。
“今天多谢陆师兄指教了！”
孟仙朝正在打哈欠的陆修远端正行礼。
他真希望天梁院也有一位平易近人、值得依靠的师兄。
“师弟这就走了？”
陆修远意犹未尽地问道。
“我待会再跟师父一起过来吧。”
孟仙露出腼腆笑容。
“我看，师弟还有问题没问完吧？”
陆修远站到孟仙面前。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长。
但男人的身形明显比少年的更为高大。
“清源村……”
陆修远主动提起敏感的三个字。
“陆师兄想象过那么一天吗？大家终于知道那件事幕后的真凶不光有我，还有你……”
“如果真有那一天，那我还真是有些迫不及待了。”
“会来的。陆师兄再耐心等等吧。”
留下这句话，孟仙朝陆修远微微抱拳，平静地远去。
陆修远咬了咬牙，阴冷地说道：“师弟，你刚才说的话很危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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