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人也的确是靠古尘心找到柳若云的。
古尘心只是随意介绍了一下柳若云的状况,毕竟她和乔思思来往比较多,对乔家的情况也并不是很了解。
“我认识思思的时候,她们家好像住在北川县里头一个村子里头
陆建国的司机把她和她小姑送回去的。
后来她妈妈好像开始做服装生意,挣了钱就搬到黄桷市了,买了一套联排别墅。”
古尘心便是这样一笔带过,然后把乔思思给她寄信的地址拿给了柳如风。
而就是这一笔带过,便是柳家人对柳若云这二十多年经历的全部了解。
他们甚至没有人想起来去调查调查。
他们有且只有一个目的——带柳若云去见老爷子。
第二天,柳若云和乔思思就站在了那间私人医院里。
说起来不在意,但是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了,柳若云在医院楼下,还是有了近乡情怯之感。
恰恰此时乔安杰也去京都大学忙着工作去了,让她像是失了主心骨一样,没有安全感。
护工将他们带到了顶楼。
推开门,只见一个轮椅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头发雪白的老人坐在轮椅上。
大约是感到有人进来了,老人钝钝地回头。
一双混沌的眼睛朝着门口的众人看了过来,停顿了许久……
良久,才听见他苍老的声音。
“若云……”他喊。
没有因为失踪多年的女儿忽然出现而惊讶,声音是那么自然,好像早就已经等着了一般。
“若云,你回来了。”只是他视线的方向不对。
他目光分明落在的是柳若云旁边的乔思思身上。
“怎么样啊?今天在学校有没有被老师骂啊?”老人慈爱地道。
柳若云都四十多了,哪来的什么老师啊?
“爸……”
可是她刚刚要说话,却被旁边的柳如风碰了一下。
“爸好多年前都得了阿尔茨海默症了,时好时坏的,发病的时候就只记得以前的事,他应该是把思思当成你了。
他现在应该是病发了,别刺激他。”
柳如风在柳若云耳边低声道,让柳若云后面的话又吞了回去。
“还站那儿干什么?”此时屋内的老人皱着眉,声音责备道。
“快过来啊,让爸看看,今天肯定很热吧?”
乔思思看着一直跟自己说话的外公,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毕竟对于她来说,眼前的老人太过陌生了。
她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回应。
柳若云也不知怎的,忽然有些迷了眼睛,她推了推乔思思,更着声音道:“你去陪你外公好好说说话吧。”
乔思思听妈妈的话,脚步往前挪动了一下。
“你过来。”外公冲着她招手。
“我早就叫李嫂给你冻好酸梅汤了。”
外公这么说着,忽然眉毛一皱:“这个李嫂,人跑到哪里去了?看见小姐回来了,怎么也不知道把酸梅汤端上来?”
一旁的护工见状,连忙去拿冰箱里头的酸梅汤。
这种场景,护工已经见怪不怪了。
老人家时常坐在病房里头看窗外,嘴上喊着:“若云快要放学了,若云快要放学了……”
他老是把护工认成李嫂,他说:“李嫂,你快去把酸梅汤冻上啊,这孩子最怕热了,一进门就要喝的。”
以前,扮演柳若云角色的人是柳彩凤,现在,变成了乔思思。
此时,护工把酸梅汤递给了乔思思。
柳旭宏就这么看着乔思思,看着她双手捧着酸梅汤。
他冲着她挥手:“你喝,喝呀……”
老人的目光是如此的殷切,像是乔思思喝下这一碗酸梅汤,便是他全部的期待。
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病床,“你别光站着啊,你坐在下喝。”
乔思思听着他的话,亦步亦趋坐在床边,捧着碗喝了一大口酸梅汤。
老人看她喝了下去,眯眼笑了起来,看起来像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好喝吗?”他问。
“好……好喝。”
“多喝点,还有呢。”
说完了,他又低声道:“不过别让你妈妈知道了,不然她又该念叨你零食吃多了,吃不下饭了。”
“这个老太婆,我就不明白了,孩子吃点零食怎么了?哪个半大的孩子不吃零食啊?你说是不是?”
乔思思喝着汤,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冲着外公笑了笑。
柳旭宏接着问她:“今天的钢琴学得好不好啊?”
乔思思讷讷地点了点头:“嗯,嗯,好……”
“那就好。”老人笑道:“咱们家若云啊,就是聪明,学什么都快,以后一定能考上圣约翰大学。”
他说着说着,忽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哎呀,你看看我这个记性,现在不该叫圣约翰了,是不是?”
此时,站在门外的柳若云看着和乔思思说话的柳旭宏,早已经泣不成声。
那积攒在胸腔里的所有不忿、所有怨气,就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她总觉得自己被抛弃了二十年,可是她从没有想过,这二十年自己的父亲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
还好她来了……
忽然间,她心里只升出这样的想法。
若是真的赌气不来,她或许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一旁的柳彩凤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意味儿。
柳如风见状,拉着柳若云离开了病房,来到走廊上。
看着妹妹流泪的样子,他也跟着动容了:“所以,你知道爸爸为什么要让彩凤做干女儿吗?
他太想你了。
他十多年前就已经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只是那个时候还比较轻微,只会偶尔迷糊。
每当发病的时候,他都只会想起你。
爸实在太痛苦了,彩凤也是个命苦的人,刚好长得和你有几分相似,所以我们才把她送到爸的身边。
阿妹,你不应该怪爸,也不应该怪我们。”
柳若云听到这些话,她没有回答,她身子半仰地靠在墙上,用手捂着了眼睛,但是终究忍不住,眼泪却从指缝中涌了出来。
柳若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像是决堤了一样,止也止不住……
她和这个家隔的是整整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她在释怀、接受、新生……
父亲在后悔、遗憾、弥补、逃避……
整整二十年啊,不,是二十二年六个月零七天。
时间不是对等的,那短短的两年多时间,对有些人是白驹过隙,而对有些人……是沧海桑田……
或许失忆对她来说恰恰是老天爷的宽容,就像阿尔茨海默症对于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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