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一段时间，带着不安与重逢的兴奋，我跟随过去的脚步大步前往社团。
凌若雪习惯性的坐在靠窗的位置。听到拉门发出的声响，她抬起头朝向我这边。发丝间，红色的丝带微微攒动。这股视线让我心底涌上暖流。
“下午好。”
不同以往的是，我见她正微向上扬起嘴角。因为此时社团除她以外只有我一个人，所以这份微笑是传达给我一个人的。虽然这股勉强的微笑不适合那端庄的面容，不过我知道，对于不擅长流露表情的她来说，已然是她的竭尽全力。
大概是现实时间里过了一秒多点的时间，我便察觉到这个微笑背后的意义。
那件事，可曾听闻的疑惑已然没有说出口的意义。
熟悉到简单的对话都可以省略，除此以外便是例行公事的彼此行点头礼。虽然没能立马听到她的声音感到有些可惜，但也只是差了一小会儿的事罢了。
原本积压胸口的巨石正逐渐瓦解，不知是否由于窗口的敞开，呼吸变得额外顺畅。我将挎包挂在椅背，像是宣示主权的端正坐下。
“呀，月考马上就来了，实在是有些慌张呢。”
过去的拘谨俨然消失不见，自己沉稳的特性因此得以发挥。我边将购买的课外教材放在桌上，边如此打趣。
“不过从诗雅的口中说出来，总觉得只是在调侃的样子罢了。”
与夹在诙谐的态度不同，她翻动了一侧书页，目光仍是执著地停留在白纸黑字。对于面前潜心学习的凌若雪，视线也如往常一样被一同摄取。我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显得柔和，不让她察觉到额外的情愫。
永远不会被外物影响的凌若雪，这是我与她相遇以来秉持的观点，也会是延续至今。一如既往的现状让我感到安心。忽视正坐带来的酸痛，挺直的脊背得到额外的支撑力量。
托着侧脸的我凝视着她黑珍珠般的眼眸，幻想起接下来的平稳日子。
话虽如此，如果只是驻足不前岿然不动，只会是在原地踏步，我也想从更近的角度去看看远处的风景。这股缭绕于心的念头，驱使着距离感的远离。
而在那片缓和的山脉中悄悄冒出一角的，是名为朋友间的玩笑话。
“因为我担心追赶不上凌若雪的脚步，感到十分的担心。”
开学典礼的代表是由成绩最优异的学生担任，这是我在迈入校园前便知道的。所以在典礼上相遇的那一刻开始，高才生，甚至是完美这些词语，深刻的烙印在我对她的印象中。
从课堂平时的小练习，永远不会下发到她的手上来看，这份印象便更加挥之不去。“因为她的答案便是保准答案，老师也可以省去校对的时间。”这是从与班长的闲聊中得知的。
还记得当时的我先是调侃起只顾偷懒的老师，不过率先占据心底的，仍是对凌若雪的憧憬之意。
虽然听起来有点像吹捧的样子，但十足来自我的真心。
听见我说的话，凌若雪的双眼与书本像是定时闹钟般一同阖上。也许是对阅读感到疲惫，她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同时发出的轻微鼻息，似乎是在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伸出的手背盖住了她的侧脸，不免倍觉可惜。明明可以光明正大的表示害羞。我也明白这急不得，在面前遮遮掩掩的，只会是自己在意的对象。羞人答答的少女情谊，只会向在意的人甘愿流露。
就像一个月前的我一样。
时光的流逝速度之快，不知已抱怨过了多少次。一个月的时光，30天的时间，720个小时，对于过去并不留意时光，称得上浑浑噩噩的我，这如同枯燥课程的缩影，巴不得按下快捷键赶忙跳过。
体育课的搀扶，保健室的包扎，广播社的摆放，学生会的对峙。像现在这样，心不跳脸不红的坦然自若，察觉到脸皮渐长的自己，想必也是基于此因。
只是一个学期的短暂开始，几近将一个人的高中生活经历周全。
过了一小会儿，凌若雪的眼睛重新落回桌面。她微微的歪起头，发现了我的小心思。
“我买了相同的教材哦。”
”没想到诗雅竟然还记得。”
当初凌若雪的好意，我还记忆犹新。而一离开社团便在书本上的一角，悄悄地写下与课文事不相关的笔记，这种话自然是要保密。
若雪似乎不知如何回应这份举止，她梳理起刘海，细长的发丝从手指缝隙间划过。这是在思考如何应答的样子。见此情形，我干脆利落的转移注意。
“哦差点忘了，既然茶叶是若雪带来的话，今天也由我去倒茶吧。”
我想着这一招无论何时都十分的奏效，起身朝向窗口摆放茶壶的桌几走去。冒出白烟的电热水壶，让人联想到老式的蒸汽火车。脚下零散的人声为伴奏，我顺着雾气蒸腾的方向向外远眺。
“能成立这么一个社团，真的是太好了…….”
比起自己发散的思绪，背后传来的不是平日里的音色，而是比那低上一个音节的声音。但也不是冷淡地拒人千里之外的语调。那就像牧师正在传播的教义，仿佛要包容一切的声音。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躯体，大概和我一样正在凝视远方。这份栖息地只会持续片刻，犹如马路中擦肩而过的匆匆过客。她大概是这么认为的。
“不是都说了要相信我了嘛……”
当初彼此立下的约定，我可还没有忘记哦。试着以高扬的叹词挑动起情绪。
我回过头，用目光替代遮掩的晚霞，舔舐起她的脸颊。她的脸颊因而有些红彤彤。然后——
她笑了。
若雪她露出我至今不曾见过的、非常温柔的笑容。仿佛接收到期待许久的礼物一般，双眼中摇晃的光芒点亮起来。这是主观的美化还是客观的确实，我习惯性的冒出疑问。不过冒出的转瞬间又将其打消。
只顾沉醉现在的时光就好了。光是待在她的身旁，辛福感便流入体内。
缓缓的没于海面，水波流动的声音，没有重力的四肢，像这样随波逐流。我不想被多余的情感侵占。不知是被口中的漂亮词，还是被泛红的晚霞所吸引。面对牵引而来的若雪，我把手搭上她的肩膀。两人因此建立了一座不怎么牢固的桥梁。
“请你相信我……”
“就算……一定要让你经历那些吗？”
“……欸啊？”
我不禁发出有些呆滞的声音。面对她那睁大的漆黑眼眸，映射而出的，是表情忽然抽搐的童诗雅。话题……怎么会进行到这里…….
明明面前的，是张温柔到极致的微笑，像是不受控制了般，抓住肩膀的手指不小心有些用力。我听见她发出轻微的喘息。
“抱……抱歉……”
口中的字词变得含糊，我将忘记吞咽的唾沫吞回肚里，同时像是收紧的皮筋猛地抽回双手。一旦暴露了卑劣的私心，无处遁行的自己，还有向端正的她示好的权利吗。
面对秀外慧中的她，我本该预料到这一点。
“……是我需要说抱歉才对。不是你的错……”
我品读出了如果当初没有邀请你，就不会发生这种事的隐藏含义。不详的预感在喉咙深处痉挛，指尖麻痹了触觉，我感受不出她的体温。
“如果不是我的建议，诗雅就不会报名学生会。也就不会前往广播社宣传自己……不会因为体育课上的意外退出竞选，在校内遭致……”
剩下的更糟的状况……她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的注视着我，然后愧对我似得垂下视线。
只会专顾自己一圈的身边人，很少会去留意校内额外的事物。对周遭的极端漠不关心，从后知后觉的发现蓝书韵与会长的关系上看，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班长竭力安抚我的原因，没想到在此处得到了完整的答案。
“没问题的……因为我许下了诺言，所以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后悔……”
我庆幸她没有发现真相，也对她抱有的愧疚之心困扰。
“若雪不要担心我……请你不要对我抱有这样的心理负担……”
之后再怎么说出肉麻的话，我想，只要轻易冠以打趣的名义，就会如同湿润的眼角一样，顺利的脱口而出吧。
“这是我的一厢情愿呀……”
因为朋友间的玩笑话，我们不是才刚刚讲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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