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大麻醉剂量。”
手术台上,失去意识的少年躺在一堆仪器和医生的中间,一处巨大的穿刺伤在他的侧腹部和前胸扯开了一个不小的口子。
“进行辅助呼吸,萨莉,注意供血。”
“坚持一下...”
查尔斯右手中的白光逐渐的覆盖了孩子的伤口,左手也在用魔术维持着他胸腔之内的血压。
少年挣扎了一会儿,在几次痛苦的血咳伴随着伤口的二次迸裂之后,终于停止了呼吸。
助理萨莉拍了拍看着查尔斯,摇了摇头。
“.........”
查尔斯放下了双手,望向窗外的一片狼藉,他叹了一口气,靠着墙壁,无力的瘫坐了下来,昏昏沉沉间,他隐约的看到少年尚有余温的遗体被装进了麻袋里,他清楚,这个可怜孩子的故事就到这里了。
“什么时候轮到我呢。”
这样的念头如同低语一般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开始不敢直面那些逝者的脸,也不敢照镜子,不在手术台上的时间,幻觉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视线。
这不知已经是三叉镇在这场浩劫中失去的多少生命了,三天前,在接收完最后一批来自东部的难民之后,天灾毫无预兆的在三叉镇爆发了。
一瞬间,所有一直以来可怖的传闻,都在这里变成了事实。
成群异类的掠影,犹如摩天巨塔般的生物,被血染红了的层云,磅礴得足以浇灭存在的猩雨,天灾召唤而来的浩劫仿佛一场无声的帷幕,人们看不到那些黑暗之后的一切,本能的拒绝感在排斥着这些令人不安的事物。
活着的人都不知道藏在那之后的是什么东西。
“去外面透透气。”
另一位医生走了进来,拍了拍这位年轻人的背。
查尔斯点了点头,扯下自己的手套扔在了一旁,浑浑噩噩的离开了手术室。
左侧的走廊上密密麻麻的躺着各式各样的病人的哀嚎声。他们的脓臭味,血腥味,排泄和呕吐物的味道充斥着整座医院。
“请及时清理遗体枯化后留下的衣物。”
悬挂在横梁上的标语这样说道。
不管死前有多么狰狞,生命的迹象停止之后,人都会化作白烟,人类就这样轰轰烈烈的出生,一声不响的离去。
这一定是一种解脱,查尔斯一直是这样想的。
活着不添麻烦,死了也不占地方,来去匆匆,人就是这样的生物。
昏暗的灯下,这里已经成了一片寂暗的地狱。
查尔斯无奈的咂了咂嘴,回身选择了另一条路,他不希望被某个多事的病人缠上,他已经很累了,他知道这种头昏脑涨的精神状态是治不了病的。
“听说隐修会的人就快到这里了...”几个难民叽叽咕咕的讨论着这座孤城的未来。
“那他妈倒是救一下啊...”
“早没救了,就连莱恩城都没有派一个士兵来。”
逐渐紧逼的死兆警示着每一个人,但他们却什么也做不了。
查尔斯有些在意路人的闲谈,但仍快速的穿过了相对不那么拥挤的安全通道,来到了医院门口的一侧,在一座矮矮的墓碑旁坐了下来。
这是座衣冠冢,在地海,用这样的方式来纪念一个去世的人是他们的习惯,而在血宫,只有贵族才配拥有坟墓,私立坟墓的贫民在某些国家可能会被追责。
墓碑由三叉镇特产的海岩刻成,碑面镌刻着一些树枝花纹。
“献给未婚妻谢莉尔 维拉 麦卡格温——她曾在苦痛中前行。”墓碑写着短短的这样两行字。
查尔斯温柔的拨开了洒落在墓碑上的草絮,然后倚靠在冰冷的墓碑旁,闭上了眼睛。
在谢莉尔去世前,他们甚至都没有机会像这样倚靠在草地上休息。
她是查尔斯的病人,像男人一样大大咧咧,却有一副沁人的歌喉,查尔斯至今仍记得临床看护的那些夜里,谢莉尔轻声哼唱的摇篮曲。
在和术式侵染斗争了三年后,她无声无息的消逝在了一个温暖的午后。
他鼻子有些发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脱下了又臭又脏的制服,解开了胸前的纽扣,从腰间别着的玻璃瓶里倒出两片白色的药片,干咽了下去。
几个大魔术师架起的结界隔离了整座三叉镇医院和周边的一小块地区,然而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无人得知。
三叉镇已然成了一座没有任何希望的孤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源源不断的血雨已经把原本透明的结界染成了暗红色,一眼望去,只有一层流动的深黑色血幕,三叉镇的光魔术师早已失踪,只剩下医院旁一座年久失修的灯塔仍在榨干着最后一点光亮。
查尔斯开始理解为什么教会的人员明令禁止所有人离开医院。
看到这幅光景后,也许活着都是一种奢求。
群山与夕色交织的三叉城曾经如此美丽,可现在一切事物尽染上了不祥的红。
现在看来,剩下的人陷入不可逆转的疯狂是早晚的事情,他仅存的理智也只是受牵于事务的繁杂。
他很清楚,此情此景,比那伴随着海哭之月几十米高海啸的鲸哭声更让人毛骨悚然。
查尔斯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但如果这些东西能让他好受些,现在的他定会欣然接受。
灾难发生前,当三叉镇仍是艾森纳克岛前线的时候,一共有三批,共一百多位位波尔卡德士兵从莱恩镇赶到了这里,他们声称来自东部的柏镇。
就连他们自己的不知道,他们可能是最后一批驰援这里的军队。
除去六名并不能使用魔术的宪兵和三名战死的魔术师外,剩下的一百一十七人以医院为中心,搭建起了这个用来隔绝那些怪物的结界。
二十四个小时,即使每个人都能有轮换休息的时间,也不过是一小时。
时间来到血雨降临的第三天,已经有少许的血水渗进了屏障,越来越多的伤员不顾一切的穿过结界寻求一死,粮食严重不足,希尔斯家族的士兵一刻也没有消停,他们用魔术将死去之人的血液不断转化成干净的饮用水,苦苦支撑着剩下几千个人的性命。
而那几个可怜的魔术师,没人知道他们的结界还能支撑多久。
宪兵们不断声称王都的支援部队很快就会赶到,然而他们什么都没有等到。
后来,他们证实从地底挖出去的方式并不可行,三叉镇的地下充斥着一堆坚硬无比的坚岩。
“唉..”查尔斯无奈的叹了叹气,与其死在怪物嘴里,他更希望能有一把了结自己的手枪。
他用双手不停的抓着自己的头发。
“当初要是不当医生不就行了...”他歇斯底里的抱怨道。
话音刚落,从屏障那传来了一个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查尔斯不尽打了个寒颤,与此同时,医院顶部的钟楼沉闷的警报钟声接踵而至,医院内嚎哭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
一切都是那么的突然。
紧随着乍然而至的风息,那个横跨天际的屏障在一瞬间变得无影无踪,从外界传来的声音立刻占据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密不透风的血雨疯狂的泼洒而下,磅礴不止。
而在查尔斯的眼前,另一个更为疯狂的事物紧紧的吸引住了他的眼球。
查尔斯扩张的瞳孔,死死的盯着在浑浊的血色光雾之中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具钟楼医院的几倍之高的庞然大物,硕大且不规则的身形,看起来就像是另一座巨型的钟楼。
看不到具体样子的生物开始不停的嘶啸着,那些怪物的声音夹杂在血色的风中,但却久久不见踪影。
恐惧早已超越了理智,膨胀般的占据了查尔斯的意识。
血染的风暴呼啸着,泼打着它的脸庞,一瞬间天摇地动,这个只有黑色和红色的世界,朦胧得就像一场难醒的噩梦。
突然,所有人几乎都听到了一次长鸣的钟声,在那不可视的血海深处,随着钟声愈来愈近,一只巨型的指头最先破开了猩红色雨帘,随后,一座被四个如此的巨型手指拖起的破败钟楼缓慢的朝着医院爬来。
即刻,各种形态的怪物似乎是在钟声的号召下,在天空中不停的辗转飞翔着。
人类的哭声,动物的嘶嚎声,还有各种超出人类音调的不明叫声层出不穷。
他紧闭着眼睛,转过身,颤抖的脚一步一步的往前迈去,随着血锈味的逐渐逼近,鲜血的洪流在一瞬间漫过了他的下肢。
他挣扎着,他看见魔术师们在离医院更近的地方筑起了一道新的屏障。
“我在这里!!我是医生查尔斯 !!!”他高喊着,可是没有人看见他或是听见他的挣扎。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希望淌过这些血河。
再一次的,一声刺耳无比的,如同兽群之主般的尖叫凝滞了所有人,包括那些藏匿在高空中的怪物。
世界短暂的剩下了雨声。
查尔斯远远的望见了那些人的表情,无比生动的绝望,无助和恐惧,仿佛做什么都是徒劳一般,就连那些魔术师也放弃了施咒。
他们抬起头,不约而同的紧盯着在他身后巨大的声源。
查尔斯回过头的一瞬间,一股剧烈的风压伴随着振聋发聩的爆炸声,掠过了他的右耳。
他没有看错,那些人,和眼前六七层楼高的医院在一瞬间被拍成了齑粉。
留在查尔斯最后的视野里的,是一只巨大的,惨白的,肌肉和骨骼严重扭曲的手掌。
飘砾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卧龙小说网http://www.wolong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好书推荐:《我的剧本世界在自主运行》、《我是舰娘》、《我的师妹是妖女》、《交错世界之学院都市》、《认清现实后,她们开始追夫火葬场》、《好徒儿你就饶了为师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