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在不敢相信现在的情景。
小绫握紧着手中的扫把，不自在地低着头。
“阿恒，我有事想告诉你……”
这是在十几秒钟之前她说的话。
然后便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继续说下去。
此时已是傍晚了，夕阳斜进教室里。本已如此美丽的夕阳，照在她的侧脸上，让我面前的小绫变得更加吸引人。
不管接下去她要说什么，这么漂亮的小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心跳也不由得加速。
我们两个是留下来做值日生的，教室里没有别人了。
小绫此刻的美丽正被我一个人独占着，这让我全身幸福地快要软下来了。
因为，因为，我是一直暗恋着她的，从我见到她的第一天起，就让我明白了喜欢一个人的真正感觉。
小绫看上去在忍受着什么东西的煎熬一样。
最后，她还是开口了。
我咽了口口水，屏住了呼吸。
我想让这一刻永远记忆与脑中。
“虽然这种事一般是由男生说的……但是……但是……这样的心情我实在不能再独自忍受，我想把它传达给阿恒你。”
小绫松开了手中的扫把，转而握住了我的手。
第一次与小绫的直接接触像触电一样刺激着我的全身。
“愿意听吗？”
看着小绫的双眼，真挚的眼神让我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我点了点头。
“我……我喜欢你阿恒。”
这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话，永远也不会。我在心里默默地发誓。
第一次和小绫相遇的时候是小学四年级。
那时，小绫作为一个转校生，转进了我们班。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具体的原因促使我那么做，但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的视线已经开始离不开她了。
也许那时候还小，还不懂得“喜欢”的真正定义，但心里一直挂念着她这样的事也是事实。
到现在为止，已经过了四年了。
初中开学典礼的时候，我惊喜地发现，竟然和小绫同一个学校而且是同一个班。
这样的日子里，关注她的心情与日俱增。
虽然平时有和她说过话，但都没有更深入的交谈。
多半的时候，都是由于自己太过害羞，迅速结束了谈话。
就这样暗恋着小绫的我，绝不会想到她竟然和我拥有同样的心情。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是为什么？
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她了。
但归根结底，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理不清也讲不顺。
我只做了一件作为回应--拥抱住了小绫。
虽然这可能算是早恋，是绝对会被家长们否定的。但我不在乎他们的想法，我只想做好我身为男朋友该做的事，保护好她，做她的盾牌，让她幸福。
这是那个年龄简单而纯洁的想法。
在初中的时候，是那种类似小混混的学生最盛行的时候。他们在学校里从不顾及旁人的目光，也没人敢招惹他们，多看几眼说不定就会惹祸上身。
如果我是那样的人，就不会担心小绫会受到欺负了。
我就这么单纯地自以为是。
我拼命锻炼自己的身体，甚至去校外学习散打。
之后我加入了他们，成了一名“流氓”。
但我和他们不同。
虽然和他们在一起，因为的开朗性格和出色的实力，迅速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学会了喝酒，学会了泡吧，但我一直没有落下学业。
因为我很清楚，一旦我的成绩有所下滑，恋爱的事，小绫的事就很有可能会被家长们发现。只要我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那他们就不会关心我干的别的事。
就这样，中考的时候，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市重点。
小绫也是如此。
但是，我们却考上了两所不同的学校，从此不能天天见面了。
上了高中之后，我明白了，我所做的那些事，不仅仅能得来他人畏惧的目光，而且更能得到别人没有的权势。
这是我从来没有接触过的。
从初中的流氓，升级为了高中的黑社会。
初中的那些人因为各自的出路不同，不欢而散。之后我加入了高中附近的黑帮组织。
让我没想到的是，我初中时候的名声，在他们高中这里也有所耳闻。
顺水推舟地当上了组织内部的关键人物。
虽然有学校里没有的权势，虽然足以保护小绫不受外界的欺负，但逐渐成长的我也开始慢慢懂事。
我意识到，我现在所处的环境，完全不可能让我只抱着当初保护小绫这样单纯的目的进行下去，也不像以前最多会打打架那么简单了。他们会抢，他们会砸，他们会欺负别的弱势群体。
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换成了别人的惶恐和不安，甚至的是伤害，我的良心开始忍受着谴责。
我找小绫谈过，她明白我在做的事是什么性质，说到底那些都是违法的。
她劝我不要再继续下去了，我也很为难。
在这样的组织里，背叛可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这我心里是很清楚的。
如果只涉及到我个人利益的话，我倒不是很在乎。但我的背叛很有可能会危及小绫的安全的时候，我必须慎重小心了。
小绫是我女朋友的事，很多人都知道，更何况是组织里面的人。
然而麻烦并没有就此停止。
前任组织的头目因为被家里安排去出国，不得不离开这里。在临走前，由于大家的支持和头目的信任，我被委以重任，成了新的组织头目。
这让我背负上了我不想承担的责任。
被选为头目并非是我所愿，但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一方面，身为新的领导者，我想做出一点改变。
我最大限度地限制了手下成员对弱势群体的欺凌行为，只把主要内容维持在和别的帮派组织的对抗上。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如果把我们的势力范围扩大到小绫的学校那里，不会变得很棒吗？
正好手下人对我的积极性提出的抗议，我的此提案一出也得到了他们的支持。
但我万万没想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的一个帮派，竟然也把矛头指向小绫所在的那块区域。更糟糕的是，他们的势力比我们要大的多，而且是数倍的差距。
和他们的摩擦不断，手下的人也经常受伤。
虽然我们是干的不法勾当，但一起在组织里的人还是很讲究“兄弟义气”的。
我不想看着他们再次受伤了，这次争夺的失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可是对方似乎无意和解，看来是一定要彻底打垮我们，并约好了最后的时间地点。
我没有和组织里的其他人说这件事，打算独自前去赴鸿门宴。
一切的责任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结果也可想而知。
那天下着大雨，我趴在行人道上，意识有点模糊。
不断落下的雨滴，溅起了路边的湿泥，打在了我的脸上。
对方失望至极，体验不到了亲手剿灭对手的**而产生的愤怒，全都撒到了我一个人身上。
我这是还活着吗？
我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还能感到身体的冰冷，那也许是还活着的吧。
结束了，一切都就此结束了吧。
这样也好。
意识正模糊的时候，好像听到了急匆匆从后面传来的脚步声。随后，一个人蹲到了我的身边，好像在对我说着什么，时不时地推了推我。
已经很痛了啦，就不要再动我了啊。
但此时已经完全没什么力气了，最终还和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睁开了双眼，被一阵强光刺地又赶紧闭上。这是什么地方？我在哪里？
腿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我，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小绫。
慢慢适应了明亮环境的我，发现原来我现在身在医院里，自己则躺在病床上。
耳边渐渐响起了哭声。
当我感官逐渐全部恢复正常之后，才意识到此刻小绫正趴在我的腿上哭泣。
啊嗯。
现在的心情没有任何起伏，即使听到了小绫的哭泣声，我也没有做任何想法。
小绫哭泣的原因是我，是我让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哭泣的。
我伸出了左手，放在了小绫的肩头。
小绫抬起了头，看到了苏醒的我。
她擦了擦眼泪，一下子抱住了我，把头埋在了我的怀里，然后哭地更凶了。
我搂住了她，什么话也没说。
更确切的说，我没有什么资本说话，没有资本去安慰她，这一切的结果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
从最初的最初，初中的那个单纯的想法，就已经决定了我现在这样的结果。
这一切都是个错误。
自从高中和小绫分开以后，她对我所做的事的担心就没有停止过。
终于在今天，她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分手吧。”
我平静地说出了这三个字。
“刚醒过来就开玩笑啊？”
小绫又抬起头看着我，但发现我的表情不象是在说谎的时候，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了祈祷的神色。
“分手吧。”
我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无法容忍我的错误。即使我表面上做得再好看，我依然还是一个不负责的男朋友。
我幼稚，我无知，我单纯。
幼稚地以为，那么做，是作为她的男朋友应该做的事。
丝毫没有考虑过她对于我的行为的内心感受。
完全没有考虑过她的担忧，伤心。
最后，直到现在，终于深深伤害到了她。
至今，我依然完全没有和组织脱离联系。即便我是领导者，也不能保证别的组织不会对小绫出手。我曾经的选择，现在已经无法轻易抛开了。
我无法容忍这样的我，所以，分手对于小绫来说可能是最好的。
虽然，这可能依然没有顾及到她的心情，但也无可奈何。
很感谢你为我做的这么多，也很感谢你这么多年陪在我的身边。
不要把你的未来，全部浪费在我这个不负责任的人的身上了。
就这样吧。
不敢正视小绫，我转而望向窗外。
这之后的事情对我来说是十分痛苦的，以至于我都无法清除地回忆起来了。
只知道，小绫离去的时候，好像对我说了什么，但同样也记不清了。
窗外阳光明媚晴空万里，但自己的心情却已经沉到了谷底。
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
“哦？刚才的女孩已经走了吗？”
这时候病房里进来了一位我不认识的女生，我赶紧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啊，嗯。”
我点了下头，依旧望着窗外。
“唉？你刚才哭了吗？男孩子可是不能哭的哦。”
大概我话语中明显不自然的语调被她注意到了，不过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她是谁。
这个女生走到了我的病床边，弯下腰低头观察着我。
“你干什么呢？”
我被她这样的行为弄得有点尴尬。
“嗯...眼睛红了呢，果然是哭了啊！”
“哼，啊，是啊，我哭了啊，这下你开心了吧？”
她没有因为我带刺的话变得不开心，反而看来很喜悦地拖了张椅子坐在了我旁边。
“变得有精神了呢，真是太好了。”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刚才，那个姑娘，是你的女朋友吧？”
“是前女友。”
我回过头盯着眼前的这个女生，想确认下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不然她真是一个自来熟的人。
是个短发的女生，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
“你……认识我吗？”
她摇了摇头，仍然是一脸开心的表情。
“不认识啊，不过现在认识了。”
“这是什么意思？”
“前面从你的口袋里的证件知道的，叫刘亦恒是吧？”
“哦……嗯……叫我阿恒就可以了，不太习惯别人叫我全名。”
等一下，她怎么会去我口袋里翻出我的证件的？
“你是谁啊？”
“啊呀，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程梦叶，如你所见，我是和你一个高中的同学。”
说着，她伸出右手。我瞄了瞄我的缠满绷带的右手，看来是不能握手了，只能伸出了左手。
“啊，抱歉。”
程梦叶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然后伸出了左手。
我们就这样变扭地握了手。
“我有个问题，你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学校那边派来的吗？”
“嗯？学校？不是哦。”
“那……”
我有点不太明白了。
她歪着头看向别处，考虑了一下。
“你受了那么严重的伤，把你送来之后就没有回过学校，所以学校那边应该还不知道吧。”
“是你把我送过来的？”
我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
记忆被一点点地唤醒了。
就在之前，我还趴在行人道上不能动弹。下着瓢泼大雨，以为自己快要去另一个世界了。
我能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是她救了我。
“是的呢，见到那样的情况怎么可能不管你啊。”
“是吗，那多谢了。”
随后，我又望向了窗外。
“别一脸忧郁的样子啊，男孩子啊，就要阳光，就要有朝气一点才最帅气的哦！”
我没有回答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我也不知道我在寻找什么窗外的什么景物。
“嗯，看你这样应该问题不大，好好静养就好了啊。我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学校里见啊。”
说完，她拍了下我的肩，就这么离去了。
我还真是过分了，直到最后也没和我的救命恩人说声谢谢。
或许一下经历了这么多的我，心已经被打击至麻木了，无法做出快速的反应和正确的决断。
现在什么事都不想做，就这样看着窗外发着呆便好。
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才能恢复上课。
当然，学校还是察觉到了我在干的事情，给予我严厉的惩罚。只是看在我成绩一直很好的事实上，没有把我开除学籍。
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那些都是我应受的惩罚。
虽然身体算是康复得差不多了，但心情还和死人差不多。
没有任何起伏也没有什么欲望。
“啊啦，你回来上课啦？”
午休的时候，我在转角遇到了我的救命恩人程梦叶。
“哦，那个，你是叫程梦叶是吧？那个……上次忘了说……真的感谢你发我送到医院的事。”
“嗯？怎么又要道谢了，上次你不是说过了吗？”
那时候明显就是用消极态度回答的，应该不算吧。
“是么？你是几班的？”
“11班啊。”
“唉？那不是和我一个班嘛。”
“哦，是高二（11）班。”
“这样子，原来是学姐啊。”
“嗯，就是这么回事。恢复健康了感觉还不错吧？”
“怎么说呢？也无所谓了吧。”
“为什么啊？”
“现在的我已经失去太多了，而且都是无法挽回的。哼，代价真的太大了呢。”
“真可怜啊……”
一不小心把这些心事都透露了出去，刚见面就摆出这么沉重的话题显然有些不太合适。
“啊，抱歉，突然说起这个。”
“没事的哦。”
程梦叶微笑着鼓励着我。
“人嘛，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挫折的。但只要活着，就一定好好地生活下去哦。”
她用拳头捶了下我的胸，还好她没有太用力，要不刚骨折过的肋骨恐怕又有危险了。
“还有啊，既然你都让我叫你阿恒了，那你也叫我梦叶吧！这样就平等了。以后我还会找你的哈，你冷漠的心就由我来点燃吧！嘻嘻。”
我还没来得及问她以后要找我干什么，她就已经跑掉了。
梦叶学姐嘛……嗯……真的谢谢你了。
我在心里这么对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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