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或坐或跪只没有站的情况下,她的窥视很容易便被特务发现,当她与特务目光一撞时,无论怎样快速地抱头都已是迟了。那人很快上告给宝木:“有个女人不对劲。”
此时的宝木正在专心破解受检人的证件有没有造假,没空细看只说了一句:“要抓的是男人。”
特务回禀:“也许是接应的人呢,您看呐,她探头探脑的。”
宝木这才认为有理,刚要开口抓人过来,却见一直望着他们说话的唐书白,由表情中猜到了大概的意思,上前表示:“是我女朋友,在找我呢。你们忙你们的,我先去安抚安抚,有需要我的地方,我随时过来帮忙。”
“好,你快去吧。”宝木似乎巴不得他走开,很快就消了疑虑。待他走开后,改用日语吩咐手下,“稳妥起见,你们侧着点身子。唐君有个毛病,在女朋友面前有些多话。还有!重点放在酒保身上。”
特务狐疑地朝唐书白的背影一瞥,又看看宝木极其凝重的眼神,道:“可唐君说……”
换来的却是宝木一句极凶狠的“照我的话办”。
唐书白一路走着,好似能听见人说话一般,莫名而突兀地笑了笑,然后蹲下身扶着厉凤竹起来,一面询问她是否安好,一面把她安顿在背朝宝木的椅子上,笑问道:“你跟宝木好像也接触过吧?多亏了林智的教导,他这几个月可是大有长进,说话都不是生硬的书面语了,口语俗语张嘴就来呀。”
厉凤竹听着周围的哭声由吼转为低泣,自然地融在这氛围中,抖颤着身子问道:“哦?我不知道这些。所以坂本在公馆内,就是负责教授中文?”
唐书白点头答道:“是啊,教方言就是他的公务。”
厉凤竹把头点了一半,眉头不经意地蹙了蹙,他肯定地回答,字眼里却别有一种深意似的。
她揣想着,又问道:“你瞧着谁是宝木要抓的人?”
唐书白坐着边张望,边扶起洒空了的酒杯,摇头道:“我不知道。这儿的经理跟我有些私交,所以我只是告诉宝木,舞厅上下的人应该没问题。”
厉凤竹先还有话要答,垂眸时,发现唐书白盯着酒杯里的倒影,是借此在观察旁人。心里一顿,觉得自己活了半辈子,从前却不知自己不如人的地方原来这样多。于是,望了他说不出来什么感受,背脊一阵阵地发凉。
恰巧是这个当口,唐书白眼睛森然向上一瞪。厉凤竹心头发紧,这一次,是真的浑身发起抖来。
很快,唐书白俯下身,对着趴在脚边一位客人低语:“这位先生,别怕,你会平安的,他们要抓的是一个矮子。”
此言一出,那客人如释重负,爷爷祖宗一通乱谢,微昂了头找到自己的同伴,把这句话传了过去。
厉凤竹见了,脑子里一时清晰的事情,又被打得混乱。回忆刚才唐书白瞪过来的一眼,细品之下倒不是冲着她,却有几分冲着宝木的意思。
随着要抓矮子的话,一人传一人地发展到全场人都知道了之后,一个排队等临检的矮个子酒保禁不住吓,扑通一下四脚朝天贴了地板,只有一个脑袋胡乱磕着大喊:“别抓我,太君我只是……我不是赤匪!”
特务见状,立刻飞身扑上,将他制服。其余人看见把守出口的特务跑开,趁机合力推开门,呼啦一下许多人都滚着冲下楼去,任宝木怎么拦也拦不住。他情急之下依然还是想放枪,架不住人多子弹少,两下空枪一过,已没有子弹供他杀鸡儆猴了。
唐书白似乎早有预见,一摔杯子,骂道:“妈的,还真是酒保!”
厉凤竹明白过来一半,照情形看宝木是来抓共-产党的,外形是个矮子,唐书白向宝木担保酒保都没有问题。但他一离开宝木,酒保反被要求先受检查。这时,唐书白趁乱偷传了一句话,引得满场混乱。
一脸惊慌的唐书白小跑上前,一把抓着宝木的手,恭维道:“亏得你眼尖,改日碰见野崎君,我一定为你美言。”
笃定已抓到要犯的宝木,这时以鄙夷之色瞥着唐书白,心里想着唐书白刚才没来由地一口咬定酒保都没问题是可疑的举动。自己灵机一动把盘查重点放在酒保身上,果然就有了重大收获,且很可能不止一件收获。这番话回去向野崎慎一说了,那么唐书白究竟靠不靠得住也就有迹可循了。
却说几个胆小而无处可去的歌女舞女观察着,无论从哪个出口跑必定要从特务跟前过的,这就不敢动,只好缩到音乐台的幕布后躲着。厉凤竹因与宝木有过节,即便有唐书白在,也不敢轻易与宝木照面,因此也就偷混在这群女子当中,正好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那不是阿升嘛,他怎么会抗日?他不一直靠着卖红丸发财嘛,这种货倒是东洋来的多呢,他抗的哪门子日!”
“刚才经理跟我说,说是抓一个清道夫,阿升整晚都在卖红丸,肯定不是咯,怕是吓傻了。完了,这下真要完了。”
厉凤竹五官凝着,静听她们说话,脑子里回想着唐书白刚才说过的,他跟这里的经理有交情所以出面担保。那么他应该很熟悉这边人的情况,如此想来他肯定是故意说了那么一句铁齿的话,自然是想引起一些效应,而他要的必然应该对他有利的。很意外的是,现在的结果是抓错了人。
这边正想着,宝木那头果然勃然大怒地吵嚷起来。这个名唤“阿升”的酒保,抖落了许多红丸、白面出来,且那求爷爷告奶奶的软骨样子,别说不像共-党了,连个人都不像,显然是抓错了。
唐书白抬脚猛踹,骂道:“你妈的,你不是赤匪你哭什么!”
“我怕,我怕……”阿升连哭了三声,在一下枪响后终是闭嘴了。
宝木看着空荡荡的舞池内,只有彩虹灯孤单而灿烂地照耀着,发疯似地摔打着桌椅。
厉凤竹随着一群慌得满地爬的舞女一道偷往后台溜去,她忍不住好奇地问着:“唐先生,唐先生认识阿升吗?”
舞女们正商量着怎么堵门好暂保平安,也不细瞧谁在说话,不耐烦地答道:“哪有酒保不巴结唐先生的。”
“那他还下得去脚……”厉凤竹呜呜地故意哭起来。
“哎呦!”舞女们看傻子地瞪着眼前这个人,摔着手道,“你别烦老娘了成吗!一个街溜子什么了不得,只要能让特务早点走,只要不是要我的命,谁死都行!别说阿升了,死的是唐先生也行啊!”
厉凤竹被吼了这一通,也就乖觉起来不作声了,只是在心中暗道:在阿升求饶的时候,唐书白八成是能认出声音来的,但他还是上去向宝木道喜,他的恭维话一定程度上给了在场客人勇气,敢上前撞破那几道门。
“不会吧……”厉凤竹缩在一边,脑海中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这时,她急于要冲出去,去确认事实。然而一来后台门被舞女堵死了,二来有个舞女听见这一行讲东洋话的人吵吵嚷嚷地已经去了楼下就招手让姐妹们过去瞧。厉凤竹跟在后头探头一望,恰望见唐书白四下探寻着什么,原地犹豫了一阵终是跟着宝木上了车。
看来,只能等下回见面再慢慢地套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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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次日天一亮,一夜未睡的厉凤竹终于等到了那阵很刺耳的铃铃声。
小如甫一翻身,把脑袋钻进了装满荞麦皮的枕头里。
厉老太太觉浅,很快就坐起来看着一头乱发的厉凤竹按下闹钟,跟着匆匆起来洗漱。她也随意搭了一件短衣,眯着还未完全睁开的睡眼,起身问道:“后半夜才回来的人,怎么起这么早?你都不做记者,难道还有事忙?”
厉凤竹把嘴里的牙膏沫子吐了,漱了漱嘴才道:“我找了一间学堂,再有两个礼拜就开学了,我想先送如甫去补习班里适应适应。”
厉老太太扣着短衣上的纽襻,瓮声说道:“你要是不出去跳舞,正好可以教他英文,几下里都是好事一桩。”
厉凤竹听着她的语气有些反常,但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眉心便不由地皱紧了。
现在才六点多钟,离唐书白约好的九点还远着。但小孩子起床是很费时间的,厉凤竹想在八点半之前把人送出去,所以特意起了个大早。
这一来,小如甫就不大受用,比平常日子更加赖床了。厉老太太也认为没必要这个钟点就唤他起来,又不是住在乡下的犄角旮旯里,是不至于上学误卯的。
厉凤竹千哄百哄,最后实在没办法,直接捞起小如甫的上半身,愣是让他坐着醒神。
如此一来,小如甫无论如何也是睡不着的。他瞪起一对稚气的怒眼,从身后抄起一个枕头,原是对准了厉凤竹,往地下掷时倒又偏了一偏。跟着赤脚跳下地来,吼着便问:“你干嘛大清早就要打发我出去?是嫌我碍你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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