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这碗孟婆汤,忘记过往情仇恨,奔赴来世,六道轮回。”
微尘再回神时,发现自己已是站在一座桥上,面前有一位枯槁老太用如同枯枝般的手颤颤微微地递过来一碗汤。
“喝了这碗孟婆汤,忘记过往情仇恨,奔赴来世,六道轮回。”
完全相同的话语,完全相同的语调,潮汐拍打着桥墩,起伏着凄凉与诡异。
微尘接过了孟婆汤,从汤里散发出一股不知名的味道,诱惑着微尘:“喝下吧,喝下吧,往昔一切都悲痛尽皆如同过往云烟般消散,喝下吧,喝下吧!忘记一切往世重来!”
微尘端起碗,他没什么可惜念的,什么都是遗憾,什么都失去了,正当他要仰面喝下时,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将他制止。
“不要喝!如果喝了,你就再也记不得她了。”
微尘的手一顿,他将碗从嘴边移开,循着声音望去。
在这死亡弥漫的地方,一缕灿烂显得格外刺眼。
那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小女孩,大约有...小臂的高度?她叉着腰,小巧的身体向外散逸着零星的光点,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温暖二字。
微尘看着那来路不明的女孩,淡淡开口:”你是谁?你怎么会知道她?还有,连祭愿灵体都救不回来了的她,我还要为一个...已经消失的人放弃轮回吗?"
那小女孩为止一愣,也许她没想到微尘会对此的反应这么冷淡,暂缓片刻后,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叫青铃,是祭愿灵体的祭愿之灵,就是类似器灵那种,却又有所不同,祭愿之灵寄存于祭愿灵体的灵魂之上,祭愿灵体做为凌驾天地法则与一切之上的体质,如若不能飞升,那便只能算是排名之外的特殊体质,比如通过个什么媒介就能知道一个人什么性格潜力的狭见全知体。祭愿灵体的威力太过于强大,我相信你已经体会过了,三言两语就能让一介凡人抹杀天下第一人,所以相应地,祭愿灵体的飞升条件就万分苛刻。
祭愿灵体在觉醒的这一世,没有半点办法修炼,在临死掉的时候,燃起一生中所有收集到的愿念铸就一场‘临终之愿’。
临终之愿能做到的事,取决于这一生收集到的愿念,而且,在超出凡人寿命之极的时候,愿念的收集会变得越来越快,而这,就是祭愿灵体飞升的那一线机会。
大约一百五十岁的时候,收集到的愿念就足够了,只要祭愿灵体燃起临终之愿,许下包含‘来世’的愿望,我便可以苏醒,再世,只要宿主收集完成九界之人愿望,便可飞升。
可惜的是,自太初以来,就没有过祭愿灵体超出凡人寿命之极,我虽然苏醒不得,但我看得到每一对祭愿灵体与遂九愿体的爱恨过往,值得慨叹啊...我不相信凭遂九愿体的能力,拿不到一枚长寿丹,可是竟没有一任祭愿灵体活过一百二十岁,遇害的少,寿终正寝的多。”
凡人间最亲密的感情,怎么比得上一帆风顺的仙途呢?
微尘沉默片刻,似是明了:“果真如我临死时想的那样,若曾经有一人超出凡人寿命之极,其临终之愿的威能,必会成为过往祭愿灵体的例外,对其细究,便不会将其记载地一无是处。那么,你为何说记不得她?我这超出寿命之极愿灵体的愿望都没有生效,她已经,她已经死去了!你是在戏耍我吗?还是所谓的第二世要带着对所爱之人的死亡活着?带着那失去所爱的折磨飞升?”
微尘全身散发着冷意,似是融入了这死亡的世界,他盯着青铃,仿佛她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就要了她的命。
“喝了这碗孟婆汤,忘记过往爱恨情仇,奔赴来世,六道轮回。”
孟婆突兀地出声,本来阴森的声音倒是在此时缓和了一下氛围。
但是紧接着,孟婆的声音就变得更加枯寂阴冷:“若是不喝,便历七情百年之劫,如若失败,魂入磨盘,碾碎化新...”
这刺耳的声音引得微尘侧目,轻轻看了一眼后,又是收回了目光,目光有所缓和,静静地看着青铃,等待她开口。
青铃在空中晃了晃,说道:“你许的愿望,如果强行使人逆死转生,从这往生界拉人回去,那就会直接崩解此地的秩序,除非以此地之主的意志,才能化虚为实,嘛...也不是不能无害转生,但所需要调用的愿念是你当时远远不够的,所以就择优而取,我令她保有这份记忆偷渡转生,往生界与临终之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做到这一点并不难,所消耗的愿念也是微乎其微,甚至可以说是没有,在你许下那个愿望时,她便已经转生到了那个世界的某个角落了。”
微尘听了这话,似是舒了一口气,转念一想,问道:“那我必须走这七情百年之劫吗?不能再让我偷渡一回吗?”
青铃飘飘忽忽,小巧的食指与拇指拖住了下巴,稍稍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说到:“行不通,你在临终之愿确实许下了来世的愿望,但是优先占据了这个愿望的是我,而且这个优先级并非我能控制,若是你许了两遍来世,那么就可以开个后门了,现在临终之愿已过,你再怎么许,我也无能为力了,祭愿灵体的限制很多的,哎呀,一喝下孟婆汤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没了记忆的你还是你吗?跟灵魂扔进磨盘里碾碎化新也差不多,不就是七情百年劫吗?这不是随便过?冲冲冲!”
微尘被青铃推搡着向前,正将走下奈何桥时,他顿住了步伐,回过头,盯着青铃,语气也随之冷了下来:“你说的没错,没了记忆的灵魂确实就跟新的灵魂差不多,但是那是立于我的立场上,你说祭愿灵体是基于灵魂,那当我灵魂碾碎之后,你的根基消失,你应该也会一并消失,而若我只是洗去记忆,这个灵魂还是这个灵魂,相对比碾碎化新来说,并不会动摇你的根本,可你却怂恿我选择对你百害而无一利的一项,那么,到底是我喝下孟婆汤后你也会一并洗去记忆,还是你,别有所图呢?”
青铃还保持着向前推的姿势,微尘一回头,她差点贴到微尘的脸上,稳住身形后,单手扶额,无奈开口:“是的,如果你灵魂碾碎化新,在灵魂层面来说,你破碎了,而我也会因此消散,对于自太初千万载以来第一次苏醒的我来说,确实应该选择更为稳妥的一项。”
青铃双手一摊,声音高了一度,难以接受地说道:“可是,作为祭愿之灵,本就诞生于祭愿灵体与遂九愿体的感情里,你们这对是自太初以来最有情有缘有份的一对了,如果你洗去记忆,变成一个小屁孩,我还得一点一点看你长大,然后因为灵魂的羁绊牵引又找到叶轻纱以后,天呐!不成,想起你我难受,成了,想起你我更难受!如果非要这么搞的话,还不如重开呢!”
青铃摇头,连连否认。
“而且,我觉得你不会放弃她的,对吧?”
青铃脑袋停了下来,对着微尘一笑。
微尘也笑了,他淡淡地吸了一口气,而后似是吐出了所有的犹豫:“无所谓了,即使你骗了我,但你也给了我一线希望,没错,我,现在的这个我放不下她,碾碎化新又如何?我们只有彼此了,所以,我会去找她,那所谓的七情百年之劫,我会去闯。”
微尘转过了身,将手中的碗抛了出去,自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坠入了下方湍急的河中,顺着水流而下,不久便不见了踪影,微尘踏下奈何桥,整个人身形变淡,消失不见。
青铃一直看着微尘消失的地方,直到身后的孟婆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尖笑,她回过神来,看着孟婆的脸突然诡异起来,嘴角上扬,裂到了眼角处,自喉中挤出了绝对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第三万五千七百六十二万五千四百八十一人,开启七情百年之劫,七情百年劫,一情一百年,目前通过人数者,零...”
孟婆的身形扭曲,拧成了一个点,消失不见,紧跟着,奈何桥也寸寸崩裂,坠入河中,沉了下去。
青铃飘在河上,看着这条了无生气的河流,似是想到了什么,赌气似的踏着虚空跺了跺脚,化作点点星光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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