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去的地方离天清宫很近,就算在这里也能看到逐渐褪去雾霭的长矛般胡乱摆放的钟楼,我看的很清楚,尖耸的顶端没有任何一口钟存在,全部被不知名的材料填充和塔身契合成一块完整的石头。
莉莲从路旁的花丛中摘下两朵宛花,别在她自己和我的发间,我大致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莫莉小姐站在不远处,她虽然仍然穿着那身女仆装,但也用一条白色的丝巾遮住角上的细密螺纹,手上的千跹还没结出露水只有花丝在沉静地摇晃。
我们三人和叼着未点燃烟卷的克蕾缇奥医生一样,都一言不发的在山丘下等待着,等待某个时刻的来临。
来了。
上方的阶梯处出现了一个身影,昨夜接待过我的鱼珏夫人缓步走了下来,不快不慢得体的步伐,胸前断掉的那条金色链子画着毫不出格的弧线,衣服的黑色多寡也十分恰当,对她今天要做的事情来说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鞋子在石阶上遗留的声响不紧不慢地放大,所有人对临近的黑衣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地做出符合身份的礼节。
夫人也不寒喧,适时的答礼后就消失在下一段坡道,家属的事情办完,现在是轮到我们出场的时候了。
出场我再熟悉不过的祭奠。
我接过莫莉小姐递给我的一束千跹,穿过没有任何文字、形态各异、或黑或白的石头,将花束放在墓园中央最大的石碑面前。
[信任的笑声
背叛的泣声
血在谁人的眼间翻腾
击穿天的幻影
黑夜啊 何必如此吝啬
为你微不足道的生命]
熟悉的文字在石头上作为伤痕留存着,我顺着周围诸多石块的视线绕到石碑后面,果然上面还有其他的伤疤。
[于是风也止息 天也逃离
在永远的上空凋落的花瓣
终于将自身彻底抛弃
生者天然的生
亡者不惜的死
只为刮掉被烙下的名
那投身火与赤潮翻涌的生命
自天跌落 回归未尽的生活]
其余三人已经在所有的石头前摆上千跹,莉莲走到我的身边和我一起看着那些刻痕。
“这座墓地里埋葬的,没有遗骸只有名字,无论是被他们杀死的还是死在我们手中的都一起将名字埋藏在这里,而那些本就没有名字的人却连一个被纪念的地方也没有。那一百年前遗留下来唯一不变的也只剩这里了。”
“我还是无法理解一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干涩的声音是从谁的口中发出的呢?
“可有件事我明白了,这样下去一定不会有真正的好结果的。难道大家最后只能去死不可了吗?”
没有回答,我想她已经有答案了吧。
莫莉小姐拿着一束千跹走过来,“我今年又忘记了清桂家的夫人回来,清点数目的时候又多带了一枝。”
“哪有。”莉莲拿过那束花,“你忘了吗?是我说要多带一朵留给我的。”
“结果还是忘了啊。”毫无安慰效果,莫莉小姐的样子变得更加失魂落魄。
医生也走过来,她嘴上的烟卷已经没了踪影。
“卡瓦斯,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能带你进天穹了。”
“怎么这样,那我怎么办。”
自己想办法吧。克蕾缇奥摆摆手,对我致意后也离开了这里。
我看着苦思冥想陷入无尽纠结的莉莲叹了口气。
“没办法呢。就让本公主大发慈悲帮帮你吧。”
“公主大人~”
“别高兴的太早,我也是有条件的。”
“果然。”
“那还用说。”
“好了,现在总能告诉我一百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了吧。”
我们两个坐在莉莲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搞到殿下的马车里,明明在莫莉小姐的眼皮底下,难道之前的那些话是让莫莉小姐心不在焉才故意说出来的吗?莉莲·卡瓦斯,好可怕的女人。
喂喂,你不要再假装思考拖延时间好不好,不然我的脑内剧场就要停不下来了。
莉莲少有的收起惫懒的神态,紫色的眼睛出神地望着车外模糊的掠影指节无意识地敲着车窗的窗棂,在我不耐烦之前她终于张开那张尊口。
“一百年前啊,那可真是段充实的人生,说起来那个时候我的年纪和公主你现在差不多呢。不对,可能还要小一点。”
“真的吗?那法图玛不是雇佣童工吗?话说为什么这么不确定啊。”
“我的资料都不知道被涂改过多少次,而且年龄这种无聊的玩意有什么需要特别关心的必要吗。殿下那时好像也刚过百岁,记得是刚刚从七王的[学院]学成归来,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才成婚不久呢。”
我想起那天见到的透明棺材里的人,那也是因为一百年前的事情吗?
“不过我的事情没什么重要的。那时陛下正值壮年仍然出现在公众视野中,殿下则作为储君辅佐各种事务,当然实际上还是像我之前所说的那样大权旁落在芳箱的那些家伙手中。可是公主,让殿下选择叛乱,我们当初做的事确实是叛变,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而导致事态走到那一步的人不是芳箱的那些人,而是她的母亲,帝国的皇帝。”
陛下?妹妹公主连那间屋子都无法离开,殿下是唯一的皇室继承人,这里面怎么可能会有权力之争呢?
“啊,和继承人这种事情无关。应该说就是因为太没有关联才会让事态恶化到不得不叛乱的地步。”说到这,莉莲甚至笑出了声。
“皇帝她,呵,打算放弃皇位。”她摇摇头,“准确点,她要让德古希尔这个名字不复存在。”
让德古希尔不复存在。这种秘辛过于荒谬,以至于我无法说出任何话来评价。
“具体怎么操作我不清楚,不过在殿下看来,陛下的行为是对整个皇族乃至全体亚蒂斯的背叛,这就是叛乱的起因。而芳箱里大部分的花都巴不得皇室把最后那点权力也吐出来,所以阻挠这个计划的殿下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他们的眼中钉。当矛盾浮上水面的时候,叛乱就像明天一定会到来那样顺其自然地发生了。”
烧了两朵扔掉五朵。我还记得莉莲那时的话,在那种可以说孤立无援的环境下法图玛是怎么做到的呢?
“剩下的故事,有时间的话下次再说吧,公主,咱们已经到了。”
又一次来到天穹,不过这次可没有殿下许可,我通报的理由是想见一见妹妹公主,本来不抱任何希望没想到居然通过了。
尽管我们两个都不是来见皇帝的,但我们还是安分地跟着前来接待的布朗尼去谒见陛下,当然是在上次就出现的那些视线的注视下。
还是上次那间有“光”透进的屋子,和上次相比陛下的头发又长了些许,她仍然对外界不闻不问抱着匣子痴痴地望着墙上的画像。
再次看到那副墨画,我才意识到它和清桂家那间会客室里悬挂的诸多画像风格十分相似,说不定是同一个人画的,是鱼珏夫人吗?
陛下现在的这副模样也是殿下造成的吗?虽然是由妈妈诞下可身体中仍留着母亲的血,而从她对妹妹的态度也能看出她绝非冷血无情的人,究竟是对母亲有着怎样的恨意才会让法图玛做到这种地步呢?如果是我,会这样对待她吗?
不行,不要去想。
陛下既然没有反应,我们两个在布朗尼同意后就离开了房间。莉莲似乎对这里很是熟悉,轻车熟路就来到一扇房门面前,我看着门上的装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里是那个人的房间,真的要进去吗?
推开了门,莉莲拿着那朵仍算娇艳的千跹放轻脚步无声地走进房间。
她仍在睡着,轻轻阖着的双眼、恬静的微笑,就如那一天殿下带我见到的那样,时间好像在她身上失去效力和上次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莉莲不发一言只是静静地看着水晶棺中女子的容颜。终于,她俯下身子要将手中的花朵放到棺盖上。
停止、停滞、停下。浮空的手最后还是没有落下,已经黯淡的花瓣在她手中颤动着等待着一定会来的凋谢。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哦,莉莲。千跹被摘下后不消多少时间就会枯萎花瓣凋零,所以它是只能对死者使用的花朵。无论是之前殿下的行为还是此时莉莲的样子都让我明白,她们都相信棺中的奥莉欧,她的灵魂和她的名字,都尚未死去。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忠诚的那个人,殿下那时的话我确实明白了,确实没有比效忠一个无法确定生死的人更能有所保障的方法了。
“果然,还是不行啊。”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莉莲耸了耸肩,“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还是不行。”
“公主您还有事情做吧,这里的空气对我来说实在有些不便,我还是在外面等您好了。”
我没有能安慰她的话,只能嗯一声看着她消失在黑暗里,接下来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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