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无论哪里都是一样,走出机场的大厅,眼前耳边的尽是询问去处和报价的人影和声音,雨水泼下的幕布被拥挤的伞截断推搡溅湿所有人的裤脚。噪音、空气、雨,在那架马车停在我面前时全然静默,无人驱使的两匹马无声地磨擦蹄子和打开的车门一并等待着,等待着我越过那朵悬置的天上花。
回想就到此为止吧,我透过窗外的雨帘勉强辩识着周围的景色。道旁比夜晚颜色更加深重的樱树林在静默中向道路两侧散开,雨声在枝叶与地面间激荡穿过车门传进耳中,黑暗避开车身被水流冲刷流淌。怀拥雷电的乌云悬挂在苍天之下注视着地上的一切,细小的闪光召唤出飘渺的影子侵占本就狭小的车内空间。
我按下一旁车门上的按钮,所有的声响微光悉数被隔绝在外,寂静一拥而上重新占据原本的巢穴。
“从离家起到阿姆克拉过了多久呢?”我垂下头,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远离家乡,所以才会理所应当地想到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吧。
我的目光随着思绪飘忽不定,慢慢摇摆着落在无处安放的手上,本不属于我的戒指遮蔽住一节苍白的手指。那一抹似有若无的乡愁也被这个套在手指上的物件即刻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无可抑制的怨恨和怒火。
戒指上雕刻的墨昙花瓣包裹着中间的瞳形纹路构成了萨姆鲁斯家族的家纹。在帝国里只有地位仅次于夜皇和七位君主的贵族才有资格使用花的样式作为家纹,而中央的瞳形纹路是神话时代夜神的祭司独有的标记。仅凭这枚戒指便能看出我的家族何等古老尊贵。腐烂的高贵。
但那也只是过去罢了,所谓的辉煌和帝国的历史比起来也不过一瞬,在这个贵族名号越来越成为累赘的时代,我的家族如今能做的也只剩靠着帝国角落的一块封地苟延残喘。
这样的贵族要么放弃自己的权力交出领地又或者出卖自己的儿女让他们去当上位者的随从,甚至是随从的仆从,来换取可笑的施舍。这种只有在远古的希昆族中才有的陋俗,又在不知隔了多少个宇宙的亚蒂斯的贵族间死灰复燃并且流行起来。
想到这里我的怨气全消,那片刻的火焰掠过大脑留下一摊名为自嘲的渣滓。
于是我笑了起来,是啊,我就是那些被用来交易的众多子嗣之一,萨姆鲁斯宫主唯一的女儿。马上就要成为那朵漂浮的天上花名下的[奴隶]了。
我把戒指摘下来放在手心,母亲为什么要在我离开之前把这种东西给我呢,是要我记住我的“使命”还是出于她对于自己唯一亲人的体悯呢。
不过她是不可能有后者那样的感情吧,她会做的只是在现实中长吁短叹徒然地追求着过往荣誉的幻像,妈妈死后她便彻底逃离现实沉湎在梦中。即使是我站在她面前,也无法从她的眼中看到我的身影。
和母亲一同的还有诸多往日荣耀的象征被封存在那座腐朽的城堡中,我的过去就是在这堆没有生命的物品包围中度过的。年复一年减少的仆人,夜复一夜离开的侍从,可能是城堡中的死气再向外散播,领地上的人们都想要逃离那个贫瘠、无望、逐渐死去的宇宙,连我也不例外。
我握紧戒指,花纹印在肉上的疼痛让我的头脑回复些许冷静。没错我应该感激她,感激那个活在梦里的女人,把我从那恶心的垃圾堆里扔了出去,让我终于能远离那些污秽重新呼吸新鲜的空气。
毕竟对我而言即使成为奴隶也好过腐朽地活着,缥缈的未来总比永恒不变的现在更有希望。我收起戒指,大概这就是我和母亲的相同之处吧,无力改变现实只能靠幻想麻痹自己,就连自己的未来也是靠别人得来的。
马车的速度渐渐减缓,我抬起头伸手取消车内的屏障,蜂拥而至的雨声和雷声彻底将混乱的思绪轰散,我看向窗外,虽然雨水遮挡了目光,但也能看到周围的建筑。我转移视线,勉强能看到马车前方那团比黑色更加深邃的巨物,愈是接近它的形体愈发清晰:匍匐在雨水中与夜色融合的巨兽,参差交联的高塔作为兽的两翼延展,数根钟楼毫不留情地插入兽的躯体,墙体上鳞片般斑驳的装饰在雨中扭曲成一团团模糊的幻影让人看不真切。
车窗上的水幕由斜行转为直落,我整理好衣服上的褶皱两只手分别抓住行李箱和伞,等着车门打开。
少顷的沉默后我迟钝的大脑才意识到自己是何等的愚蠢:我已经不再是什么大小姐了,怎么可能会有仆人来迎接呢。
我飞快地推开车门撑起雨伞,从马车上跳到瓢泼大雨中,微冷的空气让我脸上弥漫的热量消减了几分,车身前两匹黑色的马儿嘶鸣两声带着空无一人的马车返回来时的黑暗中。
我躲开车轮溅起的水花,提着瘪小箱子的手同时捏住裙子把它带出脚下雨水的魔掌,靴子向着之前看到的塔底走去。
塔身向外突出的拱形回廊处有一个靠墙站立的人影,我走上前去,在心中酝酿许久的自我介绍尚未发出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露丝·普拉?”那道人影离开墙壁,清冷的声音先于她本人来到我身边。
“没错,你…您是?”那声音的压迫感让我不自主的用了敬称,我睁大双眼仔细观察这位向我缓步走来的身影。
尽管没有打伞但雨水却对她避之不及,就连脚下的流水也因不知名的力量向周围散开,她身着一袭黑色的衣装,头部两侧生长着一对逼迫天空的尖角,裙摆随着步伐轻轻摇动,风雨声被她的脚步踩得无声无息,她走到我面前用一双红色的眼睛俯视着我,我的眼睛不由得战栗起来连带着落在在那副容颜上的视线也开始摇摆不定。
“殿下。”低微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真切,但我能有什么办法,眼前的女人正是近几年来在各种新闻报导上不断露相的帝国第一顺位继承人,沐乐·法图玛。
她的视线并未在发愣的我身上停留太久便转身径自向那座高塔走去,混杂着白枫气味的冷风吹醒了陷于呆滞的我。我连忙跟上前去,她身后的水流回卷打湿了我无意识中松开的裙摆,好在到走廊的距离不远,我一阵手忙脚乱终于从雨水中脱身踏上了坚硬的石制地面。
我收起雨伞,继续跟在毫不停留的殿下身后,尽管远离了风雨但我却感觉身体更冷了,多次尝试开口未果后我选择服从这片沉默的气氛。
传闻中这位殿下已经将她母亲的权力架空,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但她的权力已经超过历代所有的德古希尔皇族,就连元老院和议会也不能牵制她。有人说她已经成为了至神,有人说她豢养了一批实力超过十三个帝国军团的私兵,甚至有人说她是初代夜皇转世要来夺回被冥皇抢走的皇位。
无法理解,就算我已经由天上花知晓我来此是因为皇族的征召,然而我无法想到帝国的下一任皇帝竟然会亲自参与这种卑鄙的勾当。
结果无论哪里都是一样。高贵的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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